站在国师身后的那两头妖族,“我说你们是记不得爹娘是谁的扁毛畜生,觉得碍眼至极,生不生气啊?”
如清癯老儒模样的铁枣缓缓掀髯,以一口地道、甚至还略带几分京腔的大骊官话淡然道:“道友,这话问得奇怪了,比如我说你是娘胎里来的,能算什么骂人的话语。”
宋云间神色微变,瞬间杀气腾腾。
铁枣这鬼物一头雾水,心中倍感委屈,戳他肺管子了还是咋的,他还觉得自己的回话相当巧妙,十分和善了呢。
陈平安见那宋云间是动了真火,无奈道:“吵不过就别吵,怎么还真生上气了。”
宋云间冷哼一声。
铁枣恍然,哦,原来瞧着是位高人,实则是个小肚鸡肠的。跟咱们隐官大人比较,完全就没得比嘛。
兆鸾却是问道:“隐官大人,我只要养好伤,破境在即,十拿九稳的山巅境。你说可以帮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切磋对象,具体什么时候能练练手?”
陈平安说道:“不着急,等你跻身了九境再说。”
容鱼得知晏皎然假公济私一事,好奇询问道:“国师,他是觉得必须急流勇退,想要功遂抽身了,还是主动选择以退为进?”
郭竹酒抬起手掌,晃了晃,拽紧拳头,笑呵呵道:“这种聪明人,内心深处啥都想要。绣虎在就是真怂,做事也是毋庸置疑的干练扎实。等到确定绣虎不在,这种人的野心就会像野火蔓延草原似的,当那大骊王朝的幕后君主,都算不得什么僭越的野心,志向之一而已。当然,见着了我师父,他也会怂得很快很彻底,而且绝对能够用一百种理由说服自己。”
容鱼思量一番,点点头,心想郭竹酒真是聪慧,不愧是跟随国师一起进入避暑行宫的少女剑修。
郭竹酒笑道:“也不是我比容鱼姐姐聪明,只是我家乡那边,有太多太多性格走极端的人了,他们不是豪杰到了极致,便是怯懦怕了极点,实在是见过太多。”
陈平安点头说道:“所以我师兄的事功学问,有一个天然存在的缺陷。铁枣,你来说说看,有什么不足之处。”
铁枣抚须而笑,“隐官,非是溜须拍马,绣虎的事功何等无缺漏,我才智粗浅,可想不出有什么不足。”
兆鸾瓮声瓮气说道:“隐官为何不问我一问?”
陈平安笑道:“说说看。”
兆鸾用蹩脚的大骊官话说道:“在我看来,绣虎的事功学问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不了绣虎坐镇人心。”
郭竹酒疑惑道:“也别扯什么在你看来,在你听来才对,说吧,从哪里听来一耳朵。”
兆鸾更加疑惑道:“你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好生牙尖嘴利,端的厉害,如何能够猜中真相?我当年在军帐内,凑巧听闻甲子帐一头旧王座大妖……”
陈平安说道:“行了行了,别跟我装,你脑子比铁枣好一百倍都有。先前傅舷为了救下玉梳,已经用心声将你卖了。”
兆鸾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叹了口气,无奈道:“娘们心软,果然靠不住。”
郭竹酒忍着笑。
兆鸾惊觉真相,恼羞成怒道:“隐官诈我?!”
陈平安问道:“当年为何不肯诚心投靠军帐?”
兆鸾沉默片刻,缓缓道:“早年在桐叶洲,亲眼看过了各座大帐收拾残局的手段,我就不看好蛮荒,等到打完宝瓶洲老龙城战役,我就更加确定必输无疑。尤其是当我得知在梓桐山以南的广袤战场,那个一马当先的持枪武将,竟然是你们大骊的巡狩使,那一刻,我就知道蛮荒完蛋了。”
容鱼问道:“有这种谋略和远见,为何不与周密自荐?”
兆鸾脸色苦涩道:“不敢。我既无煊赫的道统,没有类似旧王座、或是王座候补的师父,我自己也不过是个远游境武夫,何况我跟铁枣兄,都不是那种真正心狠毒辣之辈,舍不得蛮荒家乡的宗门道统、弟子亲眷们。你这婆娘,跟隐官还有郭竹酒不一样,他们才会真正知道什么叫蛮荒的没有规矩,什么是无法无天。在宝瓶洲战场,你们大骊边军的送死,与我们这些蛮荒妖族蝼蚁的送死,不一样。你无法想象,杀妖最多的,未必是你们大骊王朝,而是蛮荒各大军帐的监斩官,他们真正是从蛮荒天下一路杀到了宝瓶洲,大片大片的杀,一座城一座城的杀,沿途多少个小门小派断了道统,连个水花都没有的,悄无声息就死绝了。”
郭竹酒竖起大拇指。
兆鸾却没有半点欣喜神色,只是自嘲道:“你们浩然啊,总觉得假模假式的仁义道德,是何等面目可憎,圣贤书籍上边只有满纸荒唐言,嫌弃规矩太多,处处不自由,却不知在很多你们眼中的妖族畜生看来,是何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