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方白鹿看到的内容就变得愈发奇怪。
大部分与会者的讨论明明还是汉字,句式的组成却变得凌乱且破碎起来,夸张些的只有寥寥数个字符组合叠加。
有些甚至不再遵循从左到右的横向句式排列,而是摆出九宫格或是棋盘般的“阵型”来、看得他一脸茫然。
除了逐渐减少开口频率的言语谨慎、彬彬有礼的“主持人”外;就只有那爱标记圣经索引码的“天罚鸟”、以佛经代论述的铁和尚、与每段对话末尾必备的一副简笔绘画从未改变。
【是记载错乱了?变成乱码了么...不,不对。】
方白鹿眯起眼:底部的那些聊天记录,在时间上发生得最早--
那时,这些仙人或许还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
但逐渐地,在这简陋粗糙的界面交互里,他们开始使用某种更加精简的沟通方式。
【产生了某种改变...】
是因为互相之间太过熟稔,还是在适应逐渐提高的智能?
想起西河少女肉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认知扰乱,方白鹿更倾向于后者--
更高、更快、更强?
并不如一颗更加活跃、更加机敏聪慧的大脑。
只是他心底深知:
仙人手里的,肯定不是外识神、辅助脑、人格知觉网络之类的大路货。
该是某种其他的,截然不同的路径。
...
不知不觉中,方白鹿开始只查看那一幅幅潦草的作画起来。因为其余的言语,他已开始无法理解--
这之中,有化作花瓣纷飞而去的人体;有大地上冲天而起的巨塔;有黑底作幕点出的颗颗灿星。
他也随着图景,绽出不同的情绪来。
时而心生恐怖、时而欢呼雀跃、时而是某种缭乱的愁思;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从画中感到不适与烦闷。
偶尔,几句轻语还会在心头响起:
[天人五衰...能过得去吗?]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世间会有长存不灭之物...吧。]
[漫长生命,无法独行的。追寻幸福和陪伴,是每个人的权利。]
[谢谢。谢谢你,娅妈。一切都会变好...我不会放弃,我也要看到盛景。]
现在方白鹿明白了,这些涂鸦是其中一位仙人所独有的沟通手法:可这只言片语,就算再加上天罚鸟与铁和尚的跟帖也难窥见一段讨论的全貌。
【唔...唔?】
一段整齐排列的讨论,忽地映入他的眼中。
那仅存还算完整的段落,在一堆堆不明所以的文字中格外显眼。
至少咋一看去,每个人都还在勉强说着“人话”:
...
[泰山老父#试图执行开悟程序#尝试随机唤醒复数冷冻中长眠的蛰龙#。
不允许。--绝--不--
集会饱和。[长生]分发完毕。
“不患贫患不均。”
影响:盈利/放置/效益。
禁忌。]
方白鹿从未有想过,有一天会觉得这些零碎的词句看起来那么简明好懂--跟刚刚看到的其他胡言乱语比起来,这简直顺滑无比。
【唤醒,冷冻...长眠?蛰龙?】
脑中闪过布满浓雾的白棺,与那无法摆脱的活死人称号。
他把手放到嘴中,狠狠咬着没有痛觉的食指。
接下来是一列列清隽瘦长的笔迹;通俗寻常的言语此时简直称得上鹤立鸡群。
是那位“主持人”:
[致泰山老父...不,娅妈(用这个名字称呼你,是想唤起你与我们间仅剩的感情):
唤醒沉眠蛰龙的心情,我们也能理解。但还在运作的冬眠舱有数百万台,难道每一位蛰龙我们都要复苏吗?那些在网络游荡的野ai,我们也要通通抓回来让它们改邪归正吗?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和其他物种呢?都要擢升吗?
天罚鸟有一只就够了。
放那些曾经的同胞好好安眠吧!不摧毁那些“安乐宫”,我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其他人还想进行唤醒的,就把长生之道交出来,然后自戮;我们会把多出的那份,交给复苏的新人。
这十几位醒来过的同胞,又该怎么处理?你要我们染上多余的鲜血,才甘心吗?
如果要制造盟友来附和你那歪曲的理念,还请用论点和论据说服集会里的其他人来达成;而不是继续“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