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言重了,我和林君汉、林颂亭、陈汉郎都谈过这些话,谁要杀我的头?别自己吓自己。”蔡锷一边喝茶一边说,“我看社会党还是有容人之量的,什么话都可以谈,今天的中国当然是有言论自由的,社会党也没有老师你想的那么敏感,都可以谈。”
“松坡,你还是太年轻太自信了。”梁启超郑重其事起来说,“最近中央可能发生大事,关键的节骨眼上,你万万不能做出任何轻佻之举,明白吗?今后你在北京的行动举止都要慎重。”
蔡锷皱起眉头,凝神问道:“北京要出什么大事?现在国泰民安,能出什么事情呢。”以蔡锷的机敏和才智,仅从梁启超的三缄其口上,他就隐隐感到林淮唐和老师的这次谈话极不简单。
“老师……是社会党要收紧政治上的民主空气了吗?”
梁启超淡淡叹了一口气:“你猜得大错特错!”
蔡锷又是一番不可思议和大惊失色,他很难以置信道:“社会党难道要放权?林淮唐愿意跟我们搞轮流坐庄?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阳谋,还是他真心实意。”
梁启超拍了拍桌子:“不管是阳谋、阴谋,此事都不可能办成。我从光绪年间致力维新,或君宪、或君主、或共和、或民主、或宪政、或军政、或党治……一条条道路试来,只有党治一路走到今天。中国人之民智未必不能适应英美式的政党政治,也未必就不能升任林君汉设想的那种多党监督制度,但今日普天之下,老百姓久已习惯党治,习惯社会党管理下的稳定社会,知识分子也是一样,久已习惯这种政治氛围,如突然放开,我敢保证一定会生乱。”
蔡锷蔡其实没有多少政治上的信条,他在政治上唯一的信仰就是富国强兵,只要能够使国家强大,过去蔡锷连袁世凯都愿意接受,更遑论社会党的党治。
蔡锷道:“中国今天好不容易建设、积攒下几分像样的家底……我也赞成老师的观念,如要放开一定监督权给民主党派,那也要再等七八个五年计划,少说四十年以后再谈此事。”
梁启超更忧虑的是:“我们说话很难管用……”他自嘲道:“党治之下,进步党想要反对中央给我们权力,也没有这个力量来反对。我已透露了将要反对的口风,大约起不到什么作用。我更担心其他民主党派真有人会野心膨胀……何况,如放权,要放到什么程度?是让各党参选,还是怎样,关键还有军队问题,军权放不放?若放军权,就有内战的危险,我们命都不要也不能任其发展,若不放军权,必有人指摘。”
蔡锷则说:“红军是稳定国家的最后一股力量,不能有分毫动摇。”
梁启超看了蔡锷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蔡锷是军人出身,曾经多少信奉过一点军国民主义,蔡锷从前甚至还提过国人必有从军服役的经历才能拥有选举权。如果允许民主党派拥有政治上的独立性和监督权,又要保证社会党对红军的控制,那军队岂不是就成为中国最重要的一股主宰力量?那将更加糟糕。
梁启超摇摇头,缄默不言,他很担心中央真要放开口子,几个民主党派这边会自乱阵脚,更担心万一真有人野心膨胀,事情的性质就可能产生重大变化。
想了又想,梁启超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给蔡锷写了一排人名,为首的就有汪精卫、唐绍仪、陈炯明、杨度几个人名。
蔡锷若有所思:“老师认为北京出大事的时候,就要密切注意这几位的动向吗?”
梁启超颔首:“像宋教仁、张謇之流已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角色不用在意,主要还是这些人,对廖仲恺我相信不管中央有什么动荡,他的立场都没问题,只有这几个人,要么在政治上还有些影响力,要么就是在政府内还担任着高官要职,我跟他们不算熟悉,实在没有把握能确定他们的想法。”
梁启超提到的这几个民主党派重要人士里面,汪精卫向来紧跟社会党的主张跑,现任全国国大委员会执委,唐绍仪是外交部部长,一向低调,在政治上好像少有自己的想法,陈炯明是财经委委员,曾在报上提过第三条路线,杨度虽然只是国大代表,可他在北京的人脉和社会活动能量很强。
“松坡,今后你注意些,不要和他们牵扯太深,我真担心中央如果哪一天真要实行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会让本来已经接受现状的民主党派又产生什么过度的政治想法……”
蔡锷道:“老师,现在不是封建时代了吧?天下间早就没了皇帝,中央难道还要管谁脑子里的想法吗?就是真有人想当国家元首,那也很正常吧,又不犯法,国家元首也不是皇帝,连想都不许别人想可就有点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