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眉善目的一个老人,能干出这等事来。”
林淮唐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都渐渐凝固了起来。
“广东人是四条腿除了桌椅,什么都能吃。可行事肆无忌惮到曹阿公这地步,想来县里没有靠山后台也不可能。”
“林君猜得对,曹家有一个侄儿听说在云南做藩台,也是大官。”
林淮唐冷笑起来:“革命党人不怕戳马蜂窝,也不怕踢到铁板,只怕曹藩台不敢来报仇,我倒要看看这些大清的官绅,还能作恶到几时。”
林淮唐心知肚明,如果不做彻底的扫荡,只有名义的革命,这些大清的官绅再心胸作恶四十多年都不成问题。
“革命革命,不革尽旧人物的性命,谈何革命!方声洞,你带人去把两位阿公、一位太夫人的人头剁掉,将首级挂到曹屋最高处。”
“君汉,这不好吧!”林时爽反对道,“首级悬梁,简直是黄巢李闯的做派,革命党若如此行事,则与满洲朝廷有何异同?”
人死也就算了,但不留全尸,已经使得魂魄将不能和祖宗重逢于九泉之下。何况林淮唐还下令要传首全镇、暴尸三日,对迷信观念的村民来说,等同于是把人打进畜生道,让死人都不得超生。
“哈哈哈,黄巢李闯,若百姓喜闻乐见,革命党便做一回黄巢李闯又如何?关禁闭文明,打板子不文明;枪毙文明,暴尸不文明。
但文明的东西现在还触动不了中华的国民,只有不文明的暴力、不文明的血腥和不文明的复仇才能触动我炎黄之胄。
阿文,你看着吧,满洲三百年专制空气造成国民之麻木,不用矫枉过正的办法如何能使之触动呢?”
曹家、赖家的亲戚家人还有很多,有一位阿公的家人全都跑了出来:壮年男子有三人,妇女有十二人,看起来不足十三四岁的男女孩童有十一人。
这些人都跪在林淮唐的面前,磕头如捣蒜,任额头鲜血淋漓,哭声起伏不息。有两个孩子为他们爷爷的惨死拼命哀嚎,以至于气绝昏厥过去。
林时爽于心难忍:“杀人父、杀人祖,这还能叫做革命党吗?”
“革命党不杀人,这还像话吗?”
“战场上光明正大以刀枪杀满洲人和满清的走狗奴才是一回事,战场外杀一个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淮唐反问:“刘思复之炸李准、汪兆铭之刺载沣、邝佐治之刺载洵、温生才之射孚琦,不是在战场外杀人吗?难道李准、载沣、载洵、孚琦辈,就不是人子、人兄、人夫、人父吗?
何况我同盟会革命之对象,难道仅以对方是否为满洲人而定?如此我同盟会中与吴樾同炸五大臣的张榕,亦系镶黄旗满洲人,君杀否?我同盟会辽东支部之鲍化南、刘纯一,皆系正黄旗旗人,君杀否?巴文峒、云亨、经权、博彦满都、萨音巴雅尔皆我同盟会之同志,君杀否?喜塔腊·恒宝昆、赫舍里·松毓、萨克达·庆康、恩溥、文耆,皆系光绪三十三年《民报》辽东义军檄文署名人,君又杀否?
革命,是要革满清一切权贵豪强之命,不以满蒙回藏汉划分,只以阶级划分……我意已决,时爽不要再说。”
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很快就被方声洞挂到了全镇最高的房子屋顶上。六颗大大睁开的眼睛,好像还在诉说着死者生前的恐怖。
林淮唐的一番质问,说得林时爽无言以对。
但他终归耿耿于怀:“君汉做法,将如法兰西雅各宾派之恐怖统治,开数十年之仇杀,中国鲜血将流尽矣!”
“呵。”林淮唐与三颗首级对视,内心毫无波动,“法兰西暴君千年来所绞杀、饥杀、寒杀之国民,何止亿万。国民反杀二三暴君、贵族,便敢称为恐怖统治吗?”
恐怖统治。
如果抒发国民的正义,就是恐怖统治,那么林淮唐所期待的恐怖统治,还远远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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