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词肯定也都被篡改过,无非是屈打成招,又或者干脆就是按照知府的意图写了供词,强摁着他们的手签字画押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报上去之后知府肯定是大功一件,不但破获了一个团体盗墓案,而且,事关本朝军人的先祖,指望就此升官加爵不大可能,但一份嘉奖却是少不了的。但这些土耗子,显然就成了隐患,于是乎在流放之前,那五十杖就会打的格外的实在,不把这帮人打掉半条命,知府是绝不会放任他们被押解离开的。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押解那些盗墓贼的官差是不是知府能够干预的,这帮人死在路上的几率可谓大到没边。而如果知府的上级也想要在这份功劳里吃些红利的话,这帮人死在途中,也就成为必然了。
当然,他们死的不算冤,证据虽嫌不足,但罪过是切切实实的,这帮家伙就是最终下墓的那些人。若是有证据,他们还是个死罪。既然黄平说最终连祖先的尸骨都没找到,就意味着这帮人必然不止见了棺椁,还见到了尸体。这也是盗墓者经常干的事情,棺椁里都有重宝,岂能不开棺?一旦开了棺,又怎么可能见不到尸?但是由于大明律的严苛,甚至影响到了后来的大清律,于是盗墓贼就想了个主意,他们拿完棺椁里的陪葬品之后,拆了棺材弃了尸骨,好让官府没有实证。
所以,这帮人按照正常的律法,那就必然是个死罪,死于流放途中,也就是在死前遭了更多的罪而已,但考虑到他们竟然合伙冤枉孙守义,这帮人岂止死有余辜,简直死有余辜。
“若是那帮盗墓贼里还有活着的,只怕你就不会申请调来塔城任小旗,而是调去滇南了吧?”
面对程煜的问题,黄平点了点头:“某只望,能于死前将那腿子和支锅拿获。”
其实说实话,对于这种执念,程煜并不能完全理解,腿子和支锅当然有罪,但按照大明律,这俩人很难被连坐为流放或者死刑,也不过就是几年牢狱之灾罢了。如果换成程煜,他认为自己更该做的,是为自己的那位三品武将的先祖重修祖坟。
或许看出程煜的不解,黄平苦笑道:“程头儿是觉得某本末倒置,为了报仇忘了根本?”
程煜一拱拳,道:“不敢。”
“某何尝不想为先祖重修祖坟?可连尸骨尚且不存,这衣冠冢修了又有什么意义?某寻那腿子与支锅,正是为了替先祖重修祖坟,因为,那几个下苦死后,这世上唯有腿子和支锅知道某先祖尸骸的下落。”
程煜一愣,道:“你是说他们没把你先祖的尸骨抛弃?”
黄平也是一愣,随即道:“我何曾说过此话?”
程煜挠挠头,又说:“我是按照听闻的事情猜测的,通常,这种深知下了墓最少也要摊上流放的盗墓贼,他们在起锅之后,都会毁去棺椁弃尸荒野,所以我以为令先祖的尸骸已经四散了……”
“的确,多数时候俱是如此,但一来,某先祖乃是三品武官,宋朝虽然文官更蒙圣宠,但某那位先祖却是跟着太祖立下过赫赫战功的,是以仅以三品之位,却得了个石棺的待遇。包括他们的支锅在内,大概也没想到这一点。从石棺里取出陪葬品没问题,但想毁去石棺,那是要提前做出准备的。”
程煜理解了,石棺仅凭人力肯定毁不掉,那必须配合炸药,一旦没有预料到墓里会出现石棺,也就不会事先准备。
“所以,他们盗完墓之后,又把盗洞填了回去,却始终不肯交待盗洞的位置,是以你也找不到你先祖的坟冢,于是想要找到腿子和支锅追问这一点?”
黄平缓缓颔首,道:“正是如此。”
“难道那个支锅不知道留下棺椁和尸骸的后果?万一出了事,那他可也就逃不过一个流放了,甚至连坐死罪。”
“程头儿啊,你是不是忘记了,那几个下苦的手里还有些要出手的陪葬品?”
程煜一愣,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黄平为何要说这些。
黄平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几个下苦,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孙守义的存在,而且某先祖的墓,就在山城和塔城之间的地带,那里离塔城很近,于是他们就私自截留了一部分陪葬品,没有全部交给腿子。按照常理,支锅拿到东西之后,听闻墓下有个石棺,在将明器出手之余,肯定会愿意准备一些炸药,宁愿给那些下苦多些酬劳,也要让他们再下去一趟把棺椁给炸了。某推测,就在这个过程中,下苦们拿了那些酬劳,就消失了,或许他们觉得,若是能卖掉截留下来的那些物件,他们就无需害怕腿子的威胁,哪怕是带着妻儿老小离开故土,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程煜微虚双眼,大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