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德缓步上前,声音柔和而沉静:“今晚我们将在总督府设宴为两位洗尘,愿你们的会谈顺利。”她轻拢披肩,火光下金线织就的布料泛着温润光泽,像一道柔和的帷幕,暂时收束了刚才的唇枪舌剑。
李漓挽着贝尔特鲁德的手臂,缓缓走向厅门。侍从趋前,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又在他们走出后悄然关上,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将厅内的窃语隔绝。
走廊由粗粝的石块砌成,墙上挂着几盏铁制油灯,昏黄的火光在墙上摇曳跳跃,仿佛远方海面上的微浪。李漓微微俯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振奋:“如果他们真能达成秘密协议,雅法至少可以安稳很长一阵子,贸易也会更繁盛。”他的目光亮了,像一个为未来筹谋的赌徒,看见了新的牌面。
贝尔特鲁德将手掌轻覆在他臂弯上,微微倾身,语调柔和而低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温柔而略带犹疑,“可是……这是否意味着,你又要离开了?”
李漓脚步微滞,心头像被什么轻轻撩了一下。他低头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歉意,也掠过某种久违的温柔:“我……”他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好,我会留下来,陪你和孩子们过完圣诞节再走。”他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像为她,也为自己抛下的一枚锚。
贝尔特鲁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欣慰的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那就好。”她话音刚落,像是被什么急事猛地一戳,语气骤然活泼,“好了,你赶紧回总督府,趁着还在雅法的这些日子,多陪陪女儿和儿子吧!我得赶回市政厅,雅各正等着跟我继续掰扯给獬豸营战士拨屯垦地的事——这烫手山芋可不好接!那小子刚上任,亢奋得像头嗷嗷叫的野狼!”她一边说,一边快步朝会馆外那辆等候着的总督府的马车走去,裙摆在晨光中微微晃动,像一抹绿意盎然的春风。
李漓一愣,赶忙跟上两步,半带无奈地喊:“喂,你等等我!你要是管自己跑了,我怎么回去?好歹让我蹭个座!”
“那你快点儿,别磨蹭!”贝尔特鲁德头也不回,嗓音里透着几分揶揄,脚下却没停下的意思。
李漓刚迈步,忽地一手按住肚子,脸上一阵夸张的“痛苦”,高声嚷道:“不行不行,肚子突然闹腾了!我得先解决一下!”他话音未落,脚步一转,风风火火朝后院的茅房小跑而去,斗篷甩出一道弧,仿佛连这窘态都带着几分总督的从容。
贝尔特鲁德闻言,脚步一顿,扭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地甩出一句:“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她麻利地爬上马车,车门“砰”地一关,马夫一抖缰绳,车轮骨碌碌滚动,扬起一串尘土,眨眼间消失在会馆外的石板路上。
片刻之后,李漓自后院归来,沿着克吕尼修会会馆静谧的石廊缓步前行。晨光透过高窗斜洒而下,映在廊壁上斑驳的宗教壁画上。那些圣徒与天使的凝视,仿佛穿越尘世流年,静静注视着来者的灵魂。他转过一处拱门,脚步忽然一顿。
走廊尽头,一位身着威尼斯风格衣饰的年轻女子伫立在壁画前,正凝神细观那尊沐浴金辉的圣母像,神情宁静而专注,仿佛忘却了身处他乡。女子身披一袭素白亚麻长裙,剪裁合体,腰间银链轻垂,缀着一枚小巧的珍珠吊坠,恰如晨露悬荷,不显张扬却自带风致。肩头覆着灰蓝羊毛披肩,边缘以银丝细绣点缀,朴雅中透着贵族的克制。栗色长发松挽在亚麻头巾下,一枚素银发扣悄然别在耳畔,在晨光中泛起柔润光泽。她手指轻抚腰侧的皮囊,皮革之间隐约可见几支画笔和卷起的羊皮纸,昭示着她与寻常贵族女子迥异的志趣。
李漓目光微敛,缓步上前,嗓音低沉而克制:“这位女士,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戒备,却不失礼数。
女子闻声回眸,先是微怔,随即笑意盈盈,目光中闪过一抹狡黠与轻灵:“我叫阿涅赛·德尔芬,随乔瓦尼·塞尔沃一同来访。”她的声音轻柔而圆润,带着一股地中海特有的韵律,仿佛风掠过水巷,泛起微波。
李漓眉头一挑,目光略过她的装束与神情,语气中多了几分揣摩的意味:“那你为何不在会客厅?却独自在此赏画?”
阿涅赛耸耸肩,神情间透着一丝洒脱不羁:“那些冗长的辩论?亲身旁听一次之后,我愈发肯定,政治果然不适合我。”她转过身,指着壁画上圣母裙摆一角湛蓝的褶边,笑容微妙,“我虽然名义上是随行的使节团成员,但真正的目的,是借他们的船一程……我要前往耶路撒冷。这些壁画——色彩、笔触都与威尼斯不同,这手法……真的很独特。”
“你要去朝圣?”李漓点点头,目光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