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宛如一片杂乱的蜂巢。五百多亚美尼亚人,拖家带口,衣衫褴褛,挤在这片新开辟的营地里。他们被十字军以“异端”之名从耶路撒冷驱逐,北上返乡的路上耗尽了粮食与气力,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疲惫与不安。空气中弥漫着烤焦的谷物、汗水和牲畜粪便的味道,哭声、争吵声与孩子的尖叫交织在一起。几个妇人围着火堆,用仅剩的麦粉烙饼,饼面焦黄,散发着微弱的香气;几个瘦弱的男人则挥舞着借来的铁锹,试图在冻硬的土地上挖出水渠。孩子们追逐着一只叼着骨头的野狗,跌跌撞撞,泥水溅了一身。
赫利站在营地中央一辆破旧牛车旁,成了这群流民的支柱。她身着皮甲,腰间短剑微微反光,头发简单扎在脑后,脸上满是风尘与疲惫,手里攥着一卷粗糙的羊皮纸,上面潦草记录着新村民的名单、分配的土地和物资。她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营地,试图在混乱中理出头绪。几个亚美尼亚长老围着她,操着夹杂希腊语和亚美尼亚语的口音,争论不休。一位白须老者挥着手,抱怨水源太远,牲畜不足;另一位年轻些的男人则激动地嚷道:“我们需要更多的木材!这些帐篷挡不住夜里的寒风!”赫利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却难掩疲惫:“水渠正在挖,木材明天会从托尔托萨运来。你们得先把地开出来,春天就能种上小麦!另外,我还会在这里搞一个白纸作坊,我会让大家过上安稳日子的。\E,Z′暁.说\网· ¨首~发?”赫利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对同胞的关切。
李漓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赫利的背影。他一身沙陀人的长袍,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在他的担保下,这群亚美尼亚人才得以安顿在卡莫村及周边,填补塞尔柱人撤离后的人口空缺。然而,赫利如今满心扑在安置新村民上,忙得连和他喝杯麦酒的时间都没有。李漓摇了摇头,低声自嘲:“这女人,怕是把我也给忘了。”
渐渐的,卡莫村在冬日黄昏的薄暮中喧腾起来。寒风裹着地中海的咸腥味,拂过村口的石墙与泥瓦房,空气中夹杂着柴火、烤饼和牲畜的气息。一支车队浩浩荡荡驶入,更将这小村推向高潮。车轮碾过冻硬的土路,吱吱作响,马蹄踏地,扬起尘土,铃铛叮当,引得村里的孩子和野狗追逐着喧嚣而来的车马。
车队足有七八辆马车,装饰各异,有的车厢裹着粗麻布,有的镶着铜片,雕花木框在夕阳下闪着微光。车夫吆喝着,挥舞皮鞭,马儿喷着白气,步伐整齐。村人纷纷探头,妇人们停下汲水的活计,孩子们踮脚张望,窃窃私语:“这是哪来的贵人?”车队径首驶向村子深处李漓的旧宅,那座半木半石的宅邸,虽有些年头,却依旧气派,门前两棵老橄榄树在风中摇曳。
李漓正在宅院里翻看一卷羊皮卷书籍,忽被院外的喧嚣惊动。他推开木门,踏出门槛,迎面便见车队停在宅前,尘土未散,车上下来一群女子,衣着华丽,风尘仆仆却难掩风姿。莎伦、梅琳达、哈达萨、玛尔塔、迪厄纳姆、帕梅拉、苏麦雅——这些曾与他同欢共苦的伴侣,竟齐齐出现在眼前!她们个个面带笑意,眼神或娇媚或戏谑。
“莎伦,你终于回来了!”李漓快步上前,握住莎伦的手,喜悦溢于言表。
最引人注目的,是莎伦。她一袭深灰长裙,腰间系着镶银丝的腰带,乌发盘成复杂发髻,怀里却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那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裹在柔软的羊毛毯里,小脸粉嫩,睡得正香,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莎伦低头轻哄着女儿,脸上满是母性的温柔,抬头见李漓,眼中闪过一丝眷恋,笑道:“少爷,你想我回来,我当然得回来。安托利亚的生意转给别人了,我打算在这儿开个店,好好陪你……还有我们的小妮子。”她轻轻晃了晃怀中的婴孩,语气轻快却带着骄傲。
李漓怔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名熟睡的女婴脸上。她小小的身子蜷在莎伦怀中,鼻翼轻动,唇角微张,仿佛梦里还在吮着乳。李漓心头一热,一股柔软的情绪不由得漫上心头。他快步走上前,轻轻握住莎伦的手,脸上是难得的温柔神色:“莎伦……她是……我们的女儿?”李漓低下头,想去碰一碰那稚嫩的小脸蛋,又生怕吵醒她,手指悬在空中僵住,样子格外笨拙。
莎伦忍不住轻笑出声:“当然是啊!我给她起名叫‘艾米莉’。不过你要不要也给她一个震旦的名字?”
“李萩。”李漓笑着说出那个名字,声音低而温柔,仿佛怕吵醒小小的艾米莉。
莎伦轻轻重复了一遍:“李萩……真好听。对了,阿贝贝生了个儿子,她自己给孩子取了阿姆哈拉名字,叫铁沃德洛斯,阿贝贝说一定要你亲自给他起个震旦名,还让苏尔家的商船把信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