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沾了几滴茶水,闭眼抹在自己的眼皮上:“都是废物。”
陈问德见父亲情绪平缓,这才开口说道:“父亲,我遣人去缘觉寺打听过了,那小和尚确实不曾向外人袒露自己看到过什么。”
陈礼治闭着眼随口说道:“他不与那些秃子说,是因为他与那些秃子不熟,你怎知他不会与陈迹说?这世上唯一会帮人保守秘密的人,只有死人。”
陈问德低声道:“父亲,姚满和那个小和尚怎么办”
陈礼治放下茶盏,手指敲击着太师椅扶手,竟也一时间不知怎么办了。
普天之下,除了仁寿宫里那位,除了解烦楼里那个毒相,谁还敢去吏部衙门里抓人?
他思虑许久:“你这就去拜会张拙。他不是想推行他那劳什子新税法吗,连徐家都不支持他。他只要交出这两人,我陈家二房手里的半壁鲁州,可以给他推行新税!”
陈问德点点头:“好,儿子这就去。”
说罢,他提起衣摆,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瓷出了门去。
陈礼治靠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不知过了多久,二房主事带着梁氏来到议事堂,低声唤道:“老爷,梁氏带来了。”
陈礼治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梁氏形容枯槁,眼框深陷,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仿佛命不久矣。
陈礼治不再看她,反倒疑惑:“王贵呢?”
主事仓皇道:“王贵今日休沐没来府里,小人派人去找,却发现他宅中凌乱,金银细软悉数不见”
陈礼治挑挑眉毛:“你直接说他跑了不就完了?”
主事低头:“老爷,王贵跑了。”
陈礼治拿起手边茶盏扔了出去:“还不快去抓?”
主事任由茶盏砸在脑袋上,不敢躲:“小人这就去。”
陈礼治忽然皱眉:“等会儿!告诉漕帮,让他们也撒开人手去找王贵,找不到,我先前答应他的事便没戏了!”
“是。”
待主事离去,议事堂内只剩陈礼治与梁氏二人。
议事堂的大门缓缓合拢屋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有一缕缕光柱通过白纸照进屋来。
陈礼治揉了揉脸颊,换上一副笑脸对梁氏说道:“弟妹见笑,这些年被大房整的,手下留的尽是些废物。请坐,快请坐。”
梁氏没有坐,她踩着碎瓷来到堂中轻声道:“二老爷唤妾身前来何事?”
陈礼治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早先我答应你帮你取陈迹与姚满二人性命,给陈问孝报仇。但我也说过,事成之后便不能再留着你了,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万一以后用此事当把柄拿捏我,也不太合适对不对?”
梁氏沉默片刻:“妾身近日都有在按时服用二老爷给的药,一日都没落下过,想来也活不久了。”
陈礼治笑了笑,言辞恳切道:“如今事情出了些岔子,得请弟妹早些离世了。”
梁氏一怔:“二老爷这是何意?你答应过妾身,要让妾身活到亲眼看见问宗科举高中的。”
陈礼治起身来到梁氏身边劝慰道:“你家问宗才高八斗、状元之才,怎么会考不中呢?你就安心去吧,不会有事的。”
梁氏后退两步,绣鞋踩在碎瓷上,碎瓷与青砖摩擦出挠心的声响。
她虚弱道:“二老爷,妾身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死在固原,另一个正在科举,如今就只剩一个念想。您让妾身再活几日,活到放榜那天就行,妾身只要看到问宗中了进士,死而无怨。”
陈礼治不急不躁的走上前:“弟妹,陈迹与姚满害死问孝,你自己无力报仇,我便帮你报仇,咱们当初说得清清楚楚,对不对?咱们还说了,我帮你报仇可以,但你要将陈礼钦这些年的帐册交给我,你也不能留在这世上,对也不对?”
梁氏厉声道:“可陈迹和姚满还没死!”
陈礼治语重心长:“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死,他们不死,我睡不着。可是弟妹,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活着,我也睡不着。”
陈礼治一步步往前走,梁氏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至门边,退无可退。
梁氏推了推门,推不动。
梁氏咬牙道:“陈礼钦的帐本我还藏着,你现在杀了我,便休想见到帐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