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喝罐装啤酒,看电视新闻。
哗,难以想像的平凡沉闷生活。
刘月明忽然忘记她自己的烦恼愁苦,在狭小客厅一角坐下,细细观察老师的居住环境。
地方比她的家还小,杂物极多,尤其是旧报纸杂志,堆满墙角,孩子的玩具撒了一地。
只见郭文亮把沙发上衣物拨开,坐得舒服一点。
他妻子说:“今夜吃青椒牛肉饭。”
他问:“没有汤?”
“还有一碗昨日剩下的猪骨汤。”
这时,那小孩说:“爸爸,爸爸,这条算术我不会做。”
他立刻挣扎著站起来。“爸爸教你。”
真是个好父亲,已经那样疲倦,仍然不忘亲子。
只见他坐在孩子身边.一步一步教减数。
奇怪,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在操场里,白衣白裤的他无比英伟,投篮百发百中,虽然沉默,但是笑容可亲。
现在,郭文亮只是个尽责的父亲。
月明坐在一角,有点茫然,她那颗少年的心鲁莽大意,她不是错爱了人,而是爱错了郭文亮。
郭文克同月明心目中的偶像完全是两回事。
为甚么要等服药昏迷后才看得清晰?太讽剌了。
师母捧著简单饭菜出来说:“小康,洗手吃饭。”
她还穿著套装,可见她也有职业,管里又管外。
郭文亮对食物没有要求,吃饱算数。
他对妻子说:“校方要求我每星期多教十节中文。”
“甚么?”郭太大意外。
“新校长咄咄逼人。”
“中文你可以胜任。”
“教中文得时时改作业簿,想必更忙。”
“不怕,我帮你。”
“你已经很忙。”
郭太太微笑。“我还年轻有力。”
真是个贤萋,故此吃苦。
这时,月明提醒自己:喂,你只得六十分钟复仇时间,错过这机会就抱憾终生了。
不知有多少个年轻人胡乱爱上异性,像刘月明这样死缠不放不管对方感受。
只见郭太太双手根本没停过,收拾碗筷又替孩子洗澡,跟着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又动手整理客厅。
她嘴里一边问:“那个叫刘月明的女学生怎样了?”
月明听见师母提起她的名字,一怔。
郭文亮答:“这女生叫人担心。”
“你与主任不是已经尽力开导过她?”
“刘月明内向、孤寂,我怕她想歪。”
“年轻人情绪波动是平常事,一下子就过去了。”
“希望如此。”
郭太太看著丈夫。“她怎会向你示爱?”
郭文亮苦笑。“你问得好,她应当暗恋某男歌星在演唱会尖叫才是。”
郭太太笑笑。“你都是小老头子了,又无财无势,小康的大学学费还不知道在那里。”
她斟出两杯热茶来,夫妻俩到这个时候才能聊几句。
郭文亮搔搔头,“我不明白整件事。”
“不过你是正人君子,并无乘人之危,亦没有侮辱教师身份,更维持了应有的诚信。”她赞美丈夫。
郭文亮笑笑,伸个懒腰说:“累了。”
小康还在写生字,小学一年级已经有做不完的功课。
每天从早到晚这两个新中年重复又重复做著生活上繁重的杂务。
月明发呆。
“今年暑假我们陪小康去迪士尼游乐场吧。”
甚么?不不不,不要去那里,到欧洲的葡萄园去享受阳光风景才真。
“好,我已有积蓄放在一旁。”
月明颓然。
怎么报仇?根本没有仇人。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
为著孤寂而恋爱,锁定了体育老师做对象,因为被婉拒而自觉失恋,悲愤之下,服药结束生命。
结果,发觉过失全在自己。
可是药性已经发作,噫,一切已经太迟。
这时月明又听见口哨声。
来了,一定是六十分钟已经过去。
她还来得及同老师说最后几句话。
趁师母在厨房,月明轻轻叫:“郭老师,郭老师。”
郭文亮抬起头,看了一看觉得是听错了,又低头读报。
“郭老师。”
他不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