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落下来,吃掉了他们的内脏。
他们双眼空洞,眼眶外圈又充溢着极致的红晕,这是看过那抹火红之后的表现。
我和庞奇也一样。
我的头发落的越来越厉害,像干枯的稻草一片片散开,轻轻一拨弄就下来一大片,就如同初遇到的庞奇一样。
庞奇也愈发的沉闷起来,相对无言,清醒的时间少,昏沉的时间多。
半梦半醒间,我隐约见到过他在夜里借着月光,拿出古朴铜镜问我。
镜面像不像一潭湖水,问我里面有没有鱼,他说他看见,也听到了幽远的低语声,是湖底有东西在召唤他。
他知道那在哪里,就在那处岔口往下,就在那火红的矿道下。
我没有回应,这人大抵是疯了,我不想被带入到那种无边的虚妄中,在痛苦与欲望的双重挟持下了却此生。
七月半最终还是来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排成长队,那矿洞里火红的仪式,需要我们全部八人的参与,没人能逃得了。
庞奇提前走了,这个叛徒疯子,一定是想提前为神祇献祭上自己的一切!
这卑鄙的恶种,想要抢先在神祇面前展示自己愚蠢不堪的阿谀奉承,神祇怎么会看不透人类的丑陋卑劣与贪婪。
发现他时,他正蹲在一条曲折下行的隧道中对着凝实的壁面怔怔发神,那条下探的通道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通。
所有人都对他投去厌恨嫉妒的目光,他在神祇面前争了功,只有我顾及着昔日的情谊与怜悯,叫醒了被神祇控制的庞奇,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不理会我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最后我无可奈何,对他说道。
走吧,庞奇。
————
阴冷的低风在冽冽的嚎哭着,经络清晰的血色翼膜上下扇动,半人高的嗜血蝙蝠扑打着双翼从洞口飞出,嚼着血肉的成群腐鼠从洞口深处叫嚣着鱼贯而出,尖锐的牙齿咬入前方黑色的皮毛中嵌体逃离。
王延从矿洞里走了出来。
枯干上的单眼秃鹫移开了脖子,颅顶上惨白的月亮也收回了目光。
拉着长长的影子,王延走在空旷的地表上,野地没有一个闲谈的矿工,喝茶谈天的背影也没有显露在棚屋之中。
都去了哪里。
低矮的灌丛不断搅动着,影子在地面透出一排高低不平的齿状痕迹,像是怪物尖利的牙齿。
一条从未见过的土路出现在眼前,道路的尽头是一口经年失修的枯井,盘绕的藤蔓已经从内部长出,挣扎的向外攀爬,新生的腐绿从井边石缘争先恐后的潜行滋长。
王延的意志仿佛受到某种吸引支配,像是里面有着某种深渊的召唤。
他一步步向逐渐放大的黝黑洞口窥探过去。
哒。哒。哒。
他的靴子在地面踩出清晰的响声。
风声也在这时停顿了下来。
在一尺左右的地方,他强止住了欲望驻足不前。
快到三更天了。
应当去跟城里的人碰头,也不知道卫道今天调查的如何。
他踩在发黄的枯草中踽踽独行,渐行渐远后,被踩下的枯草又猛地昂起头来低低的远望着。
城门未关,斑驳厚重的石砖下,面色苍白的矮胖更夫穿着蓑衣,敲着竹梆,手提着一盏白亮灯笼。
他的眼睛在王延的面上停留了一瞬。
或许是离得太远了,王延只看到两个黑黝黝的空洞。
梆!
他的耳膜嗡鸣了一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灯光打在地面,没有影子。
王延在枯树上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两人的消息,兀自回了房。
门口的水月犬汗毛倒竖,炸开毛发低沉的吼叫着,对着空无一物之地无缘无故伸出利爪,又转向竹楼发狠的狂吠!
王延蹙了蹙额头,看到烛光摇曳的窗口,有个影子正在对镜梳头!
他沉闷的摇了摇脑袋,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一层被通天竹高高的架空,身形一摇,他上了二楼。
打开木门,在窗台的白骨木梳前捡到了一缕长长的头发。
掩上门去,落在吱嘎作响的藤椅上,一股强大睡意袭来。
梦里一片火红。
他见到了层层叠叠的人骨,眼眶的窟窿里浓浓的血液流入金黄的岩浆,沸腾的浆液边虔诚的信徒在浅吟低唱。
他感受到那人切割手臂时血管猛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