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虎口有层厚茧,指节处还留着未愈的擦伤,显然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当女子俯身与身侧随从低语时,后颈衣领翻起一角,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旧疤,形状酷似被利爪撕扯过的痕迹。她说话时总习惯性扬起下巴,露出脖颈优美的线条,可那眼神却像沙漠里的胡狼般机警,仿佛随时会从鞘中拔出利刃。
这般形貌气度,加上玉驼城特有的犀跋马与沙海图腾,楚小木已然猜出这女子便是玉驼城城主鹿邻昂的独女鹿邻南歌。传闻她三年前独闯黑沙暴救出商队,去年又带人剿灭了盘踞在枯骨道的马匪,如今看来,那被风沙磨砺出的凌厉气势,倒是比传说中更胜三分。
鹿邻南歌眼睛不时看向两旁看热闹的人群,几乎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上一眼,似乎是要找什么人。
再过一天就要举行百年难得一见的七城大会,金阳城的人都变得有些兴奋起来,闹得闹,笑的笑,气氛随着愈发炎热的天气也慢慢高涨起来。
街巷间飘着蜂蜜冰酪的甜香,卖酸梅汤的老汉在巷口敲响铜盏,蝉鸣裹着热浪穿透垂着青藤的灰瓦屋檐。石板路被晒得发白,倒映着人们匆匆奔走的赤色衣角——百年难得一遇的七城大会明日便要召开,连城东百年老槐的树洞里,都塞着几个偷溜出来猜拳的垂髫小儿。
天锟城堡附近更是热闹好看。
城堡十六丈高的玄铁城门前,沿着高墙上竖起一根根两三丈高的几色彩旗,为金、黛、青、灰、褐、玉、绿七色。夏风一吹,猎猎作响。
上面也绣着不同的图案,分别代表了金阳城、西海城、柏君城、安风城、岩城、玉驼城和碧城。金旗绣着九芒烈阳,黛色旗面浮着西海城特有的三叠浪纹,青旗绘着柏君城千年神木的虬结根须,灰旗上安风城的飓风图腾似要破帛而出……每面旗杆顶端都悬着鎏金铃铛,风过时叮当声与城下商贩叫卖声糅成一片,惊得檐角蹲守的铜铸睚眦口中含着的夜明珠都微微震颤。
最惹眼的当属城门处垂落的七幅丈宽绸幔。黑底金线的云纹间,两百年前的誓盟者正从光阴深处走来:西海城主广袖当风,指尖凝着未散的水雾;柏君城城主额间青叶额饰微微发亮,手中木杖缠着开花的藤蔓;最右侧的岩城女将军甲胄染血,却将半截断剑直指苍穹……画师用掺了荧粉的颜料勾勒衣襟褶皱,暮色里望去,这些先祖的衣袂当真如浸在星河中飘荡。
金璃儿几天前忽然想到了这个,便叫了十几名画工连夜赶制出来,往城堡大门处一挂,一来使得各大城的人更增亲近,二来将此次大会举办之宗旨明明白白地让进城堡的人都能看到猜得明,那便是七城会盟,再次抵抗侵犯苍木国的邪恶赤兵。
城堡大门内外还铺了八十丈猩红地毯,从城门直铺到主殿玉阶,金丝绣出的七瓣雪莲沿着边缘次第绽放。两队铜甲卫兵如雕塑般分立两侧,头盔红缨被晒得褪了色,汗水顺着护颈浸透内衬麻衣。领头的络腮胡将领忽然横跨半步,刀鞘拦住个想摸地毯的垂髄孩童:"小崽子仔细着!这毯子里掺了火浣纱,烧不坏扯不烂的稀罕物,把你家青砖院子卖了都赔不起!"
城堡西侧临时支起的凉棚下,说书人正拍醒木:"话说那赤兵过境时,连柏君城八百年的神木都泣出血泪..."围着的人群里,有个戴玉驼城缠头的老者突然冷笑:"当年若非我城献出三千峰骆驼..."话音未落便被安风城来的行商打断:"骆驼顶什么用?还不是靠我们城主召来龙卷..."众人吵嚷间,谁也没注意两个岩城打扮的汉子悄悄退出人群,背上的玄铁重剑在青石板上拖出细碎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