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敲打讲台,粉笔灰混着江风迷了我的眼。
转机出现在1972年深秋。那天我在公共水房打水,撞见革委会主任儿子往搪瓷缸里倒蓝墨水。他父亲新得的解放牌卡车轮胎印还留在水门汀地上,我突然想起父亲藏在床底的军用地图——那些用桃酥渣标记的航线,此刻正在水渍中浮现。\"你爹给美帝造导弹的铁证在这!\"男孩晃着半张《湖南日报》,头版照片里父亲正在车间讲解图纸。我抓起煤炉边的火钳,夹住他脖颈后的胎记:\"你妈给苏联人当翻译的时候,怎么不说美蒋特务?\"烫红的铁钳触到胎记瞬间,他后颈的胎毛突然蜷曲成\"林\"字形状。批斗会那天下着冷雨。我攥着从男孩书包顺来的《十万个为什么》,站在主席台上背诵:\"为什么说原子弹是纸老虎?\"台下穿灯芯绒裤子的男孩突然起立:\"我要揭发!她爹...\"话音未落,我甩出藏在袖口的桃酥渣,细碎的渣滓在强光中化作紫金山轮廓,惊得他父亲打翻了搪瓷缸。1973年元旦,军工厂派来的吉普车碾过满地梧桐叶。父亲拎着人造革公文包站在筒子楼口,脖颈处的弹孔疤痕已结成暗红色肉瘤。我突然举起海鸥相机,镜头盖上的红漆五角星映出革委会主任儿子惨白的脸——他正偷偷把《毛主席语录》塞进解放牌卡车轮胎印里。当夜我在长江大桥桥洞下烧掉所有桃酥渣。火苗蹿起时,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老太突然出现,拐杖挑着根铁丝,铁丝上挂满写满\"打倒\"字样的破鞋。\"丫头,会拍照了?\"她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取景器,我按下快门的瞬间,胶卷里竟显影出1949年的影像——她年轻时正将铜纽扣塞进轰炸机投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