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结束前的最后一场大雨来得突然且猛烈。
滂沱大雨淹没了城市的所有声响,将整个京市笼罩在雨幕之中。
像要冲刷掉某些罪恶与阴暗。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河面上。
柯奈没有撑伞,身上白衬衫早已湿透,黏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线。
他摘下眼镜,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庞,仿佛这样就能洗去连月来积压在心头的疲惫。
河畔栈道空无一人,只有他孤独的脚步声淹没在雨声中。
沿着栈道一路走去,这段河道尽头的凉亭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柯奈眯起眼,隐约看见亭中有一抹白色,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女人。
“柯医生,淋雨会感冒的。”
梦安然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红唇在昏暗的天色中格外醒目,黑色雨伞斜靠在亭中石桌旁,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汇成一个小水洼。
柯奈停在亭子台阶下,水珠顺着他的发梢低落,摘下眼睛后的那双眼镜显得有些无神,此刻却流露出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梦安然歪着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诊疗室的助理说你推掉了所有预约,我就猜到你又来雨中漫步了。”
她转过头,看了眼凉亭外被大雨染白的河景,佯装抱怨道:“你倒是会挑地方,跑到郊外来了,为了找你,我车子都快没电了。”
柯奈走上台阶,湿透的皮鞋在木地板上留下神色水痕。
凉亭里弥漫着梦安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莫名让人心安。
“亏你能找得到。”他拧了拧衬衫下摆的水,语气是朋友间轻松的调侃。
“就你这怪毛病,能去的地方不过几个。”梦安然拿起雨伞递过去,直了直淹没在雨幕中的道路,“车子停在那边,后排有干净的毛巾和衣服。”
柯奈怔了一瞬,盯着她手里那把雨伞,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才接了过来,道谢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柯奈撑在黑伞往梦安然指的方向走去,梦安然倚在石桌旁,捧着手机跟秦沐聊了几句微信。
【梦安然】:找到人了。
【秦沐】:好,雨太大了,别淋湿身子,开车也要注意安全。
【梦安然】:嗯。烟烟还好吗?
【秦沐】:上火引起的感冒发烧,医生说吊个针就没事了。她最近饮食太猖狂了,该克制她一下了。
【梦安然】:国内美食多,她刚回国放纵些也正常。
聊了几句,见柯奈换好衣服走回来,梦安然便收起了手机。
柯奈收起雨伞,走到梦安然身旁,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小姐准备得还挺细心。”
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不仅仅是衣服,就连贴身衣物都准备了,还有一双新的洞洞鞋,正好是他的尺码。
梦安然轻笑,“秦沐的功劳,我可想不到这么多。”
就算想到了,由她来准备也不太合适。
梦安然抬手看了眼腕表,此刻是晚上八点半,“还没吃晚饭吧?砚都酒店随便吃点?”
“嗯。”柯奈重新撑开雨伞,跟梦安然并肩而行。
银灰色的跑车在雨幕中穿行,道路能见度极低,梦安然不得已放慢了车速。
车厢内是她惯用的雪松香薰,淡雅清冽的木质香总是能很好地令人放松神经。
柯奈靠在副驾驶上,低头用毛巾擦干眼镜上的水珠。
“你这坏习惯还改不掉。”梦安然冷不丁地开口。
七年前柯奈的妹妹柯灵自杀去世,柯奈辞掉了所有工作,向无国界医生组织递交了申请。
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正好是雨季,每到下雨,他就喜欢独自出门淋雨散步。
或许是空无一人的公园,或许是景区湖边小道,又或许是江边岸堤。
仿佛唯有听见雨声,才能让他的思绪静下来。
细框眼镜重新回到柯奈的鼻梁上,他扭头看向窗外。
雨水砸在车窗上,成股流下,路灯映出的斑驳投射在他温润的脸庞,仿佛那是他脸上的泪。
“妹妹自杀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大雨。”他低沉的嗓音毫无波澜,空洞地在昏暗的车厢内回响。
望着前方朦胧的路段,梦安然抿着唇默了默,淡淡启唇:“暴雨会洗刷掉许多罪恶的痕迹,却冲不掉你心里对柯灵的愧疚。”
柯奈的瞳孔猛地一颤,梦安然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剖开他七年未愈的伤口。
"你调查过柯灵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