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的这番话再次引起台下哗然一片。
什么叫欣赏?
欣赏可不是随便欣赏的。
在这个时代,只有宿儒、新科进士写出的时文册,看这种册子那才能叫欣赏。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岁数不大,且没有穿澜衫,也就是说,顶多就是个童生,一个童生的文章,凭什么能让洪老先生说一句“欣赏”?
陈凡躬身朝洪升一拱手道:“小子惭愧,不敢言称欣赏。”
洪升哈哈一笑:“你倒是谦逊,不过老夫今日说话太多,还是要请人代劳……”
他也意识到,让陈凡自己读自己的文章,这确实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对人家小伙子名声不好。
于是他转头扫了一圈,笑着对胡芳道:“不若请胡山长代劳?”
胡芳闻言心里顿时像是曰了狗,想起前几日,自己在书房还对这个小小童生横眉竖眼,今日却要上杆子去读他的文章……
但洪升名气极大,跟自己的父亲胡源更是平辈论交,长辈有所差遣,他又不好拒绝,屁股在凳子上磨蹭了半晌,最终才硬着头皮从手里拿过陈凡的考纸。
“大贤有意于……”
“已焉哉!吾何以语小子哉!小子不必问吾,小子问小子而已。”
“已焉哉,吾何以谕小子哉,就予今呼而能觉之,小子即异日受而全归之小子矣!”
“小子!”
……
一文读完,全场安静。
所有人,包括刚刚还满脸不情愿的胡芳,此刻也满脸震惊地回味着陈凡的文章。
这其中,很多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凡。
原来文章还能这么写?
原来文章还能代替圣人立言?
原来用圣人的口吻来教训弟子,这样的脑回路也是可以写出好文章的。
原来经义也能写得如此有趣。
“小子不必问吾,小子问小子而已。”太有趣了。
“他最后一句还模仿曾子,强调了一句【小子】!这人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怎么就想不到?”
……
胡芳缓过神来,看着陈凡的背影心中有些复杂。
刚刚洪升评讲他的文章时,自己就在旁边,但他没有资格去看陈凡的文章,所以听到洪升的评语,他的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
但当他自己亲口诵读此文,心中不由翻起惊涛骇浪。
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童生,经义方面竟有天纵之才。
跟他相比,自己这个举人做的文章简直可以说是味同嚼蜡。
这样的人才,若是还在书院,教授凌寒斋的蒙童都可惜了,他的经义水平甚至可以教那些生员。
此时,洪升笑道:“文拟圣人口吻,代圣贤立言,真个是惟妙惟肖,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叫人不禁拍案叫绝。”
“八股文章犹如带着镣铐舞蹈,螺蛳壳里做道场,十分不易。”
“但如此文,能把舞蹈跳得如此活泼美妙,把道场做得如此风光热闹,这不得不让老夫叹服。”
“本文能于言外传神,余味无穷,乃老夫平生少见。”
“文瑞!”洪升温言喊道。
陈凡赶紧侧身躬身行礼。
“你将来若举业有疑,可来江阴找我,我愿为你师!”
说罢,他意兴阑珊道:“惜呼,经学一道,吾之能授者,不多也。”
周良弼听到洪升这句小声感叹,惊讶地差点从位置上站起来。
洪升,那可是二甲第三名的进士,易学大家,他竟然说自己在经学方面,能教陈凡的不多?
薛梦桐眼睛微微眯起,手抻着下巴,看着陈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台上只有陈凡,虽然心中波澜,但脸上却平静如水:“老先生折煞小子了,小子学识浅薄,需要向老先生请教的地方还有很多,万望老先生到时不要嫌弃小子叨扰。”
洪升哈哈大笑,摇头叹道:“学问好,涵养也好,恐十数年后,我等要望其项背矣。”
陈凡听到这话,顿时满头大汗,这句话太过了,这地方不能呆了。
万一洪升这老头一开心,再考他一道大学、中庸题,那他岂不是要当场社死。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这种话可不能听,更不能当真。
其实洪升在说完这番话后,一直在观察陈凡的脸色,见他踌踌躇躇、汗出如浆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
满招损,谦受益,洪升心中更加认定此子将来有大成就。
当陈凡汗出如浆地走下台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
这些目光中有艳羡、当然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