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探访杜府
县衙大堂内的地面由青砖铺就,青砖地缝里渗着永远洗不净的血腥气,公案高如祭坛,案上的惊堂木裂纹纵横,漆色剥落处露出暗红木芯,仿佛浸透了冤魂的泣血。
公案上的签筒内,正斜插十数支黑头令签,沈烈坐定后取出一支瞧了瞧,尖端削得极锐,估计投地都能扎入砖缝之中。
沈烈放回令签,回头朝上望了一眼,堂顶挂有“明镜高悬”的匾额,铜镜似乎被经常擦拭,竟能清晰倒映出堂下之人扭曲的影子。
公案一角亮着一盏油灯,沈烈不解,问道:“堂内亮堂,何故点这盏油灯。”
冯道上前一步,拱手回道:“明府,此乃衙案之上常备的镇魂灯,此灯的灯油内会混上尸蜡,也就是牢里死囚熬出的油脂,长明此灯,可镇冤魂不扰公堂。”
“哦,还有这个说法?”
沈烈笑了笑,又敛起笑容,正色说道:“明镜之下唯有公正,若能秉公执法,何来冤魂?又怎会怕冤魂扰乱公堂?”
冯道连连称是,恭维道:“明府所言极是,正所谓公正不阿,国之大者,为官当利民,利民必无私,冯道谨记明府教诲,日后必当以法度为剑,高悬于堂上,为长芦百姓恪守正道。”
“嗯,如此最好!”
沈烈微笑地颔首,似在赞许冯道的表态,但他清楚,这只是官话,怎么说都行。
从古到今,为官清廉者,少之又少,真正能做到公正不阿的人,更是鲜闻,因为人性使然,都会有私心,也都会欲望,只是表现不同罢了。
这时,那盏镇魂灯挥发的气味飘过来,沈烈闻着有些恶心,害怕会中毒,赶忙让陆道岩把油灯拿远些。
“冯主簿,杜延平和卢元何在?让他们二人速来见本县。”
“回明府,卑职已经派人去请,想来应该快到了。”
说话间,冯道听到门外起脚步声,回头望时,一名衙役已经匆忙跑上前,气喘吁吁地低声道:“主簿,小的去过了,两位都头皆不在府中,说是前日晚间受邀去清池城赴宴,到现在也没回来。”
虽然衙役低声,但堂内的人也能听清楚。
沈烈暗笑,他当然知道杜延平和卢元不在府中,也清楚这两人永远不会回府,此刻应该早被廖通埋在某处乱葬岗,再过几日连肉都要腐烂成泥了。
“酒醉未醒吗?”
虽然听清了,但沈烈还是如此问,问得冯道一怔,不知如何回话。沈烈暗笑,起身吩咐道:“本县刚到长芦,正想在城里走一遭,另外也该到各家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县属官员的境况,这样吧,冯主簿,你带我先去一趟杜府,我要亲自去瞧一瞧,杜延平到底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竟然不来见本守捉。”
按照常理,像杜延平和卢元这种驻军不属于县兵,不在县令的管辖之内,应归属所在州乃至军镇的最高长官辖制,也就是州刺史和军镇节度使。
但长芦县特殊,长芦本归沧州,驻军却是宣武军,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无权节制,若想节制,那就要跟朱全忠在明面上翻脸,而朱全忠这边又无暇顾及长芦,所以才让杜延平得了机会,成了长芦的土皇帝。
若用县令的身份,压不住城里的驻军,但沈烈还有一个官职,那就是沧州团练守捉使。
虽然沧州的实际所有者,义昌节度使刘守文不会承认沈烈这个团练使,但县城里的宣武军必须得认,也必须听命于沈烈,否则就是叛乱,所以沈烈没有说本县令,而是用了“守捉”二字。
“明…使君,您...”
冯道确定沈烈能听清衙役的话,却搞不懂沈烈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一时间不知应该用哪个尊称了。
看这意思,似乎是想针对杜延平,想给杜延平一个下马威,团练守捉使的身份也确实能压过杜延平,可就带来十几个人,想凭这点人手扳倒杜延平,未免过于儿戏吧?
当下这世道,别说你是团练守捉使,就算是天子驾到,如果不带足兵马,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沈烈看出冯道的质疑,微笑地走到他身前,问:“怎么,冯主簿,你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冯道摇了摇头,谦逊地笑道:“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引路。”
在冯道看来,沈烈的死活与他没有半点干系,就算沈烈不知深浅地惹恼杜延平,被杜延平一刀砍了,那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年少轻狂呢,自己这个主簿照样还能干下去。
故此,他不会多劝一句,侧过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跟着沈烈走出县衙。
杜延平的府邸坐落在城东南的旋军营坊。
旋军营坊原本就是义昌军在长芦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