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秋，凤凰县来了个外乡的照相师傅。本文搜：看书屋 xqukanshuwu.com 免费阅读他总在日落时分背着蒙黑布的相机，沿着沱江拍那些被水泡胀的浮尸。这夜子时，瘸腿匠人陈青阳蹲在纸扎铺门槛前烧纸钱，火星子刚舔着黄纸边，就听见青石板路上传来黏腻的脚步声。

"陈师傅，久仰。"

照相师傅周暮生摘下呢料礼帽，露出左耳垂挂着的青铜耳坠——坠子雕着半条逆鳞蛟。陈青阳的竹篾刀顿在纸人关节处，刀刃映出来人腋下夹着的相框，玻璃底下压着张泛黄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龙宅门前，穿长衫的苏三更正往棺材里放纸扎童男。

"周先生拍死人比拍活人上心。"陈青阳往糯米浆里掺香灰，纸人的丹凤眼在油灯下泛青，"前日淹死的货郎，您给他全家拍了七张遗照。"

周暮生的相机快门突然自响，镁光灯爆出惨白的光。陈青阳抬手挡光的刹那，看见对方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三头蛟形。再睁眼时，周暮生己经跨过门槛，手指抚过未点睛的纸马："听说陈师傅扎的纸活，半夜会自己点睛？"

话音未落，义庄方向传来唢呐声。十七盏白灯笼顺着江面漂来，每盏灯芯都裹着片带血的指甲。陈青阳的竹篾刀突然滚烫，刀柄饕餮纹发出低吼——那些灯笼的竹骨，分明是他上月扎给傅家老太爷的陪葬品！

"傅会长请您扎三百阴兵。"周暮生从相机皮套里抽出烫金请柬，落款处印着镇商会会长傅九爷的私章，"说是要送瘟神。"

陈青阳的瘸腿在青砖上拖出暗红痕迹。他掀开后院染缸的木板，底下泡着具栩栩如生的纸人——那面容竟与三年前溺亡的田小娥一般无二。周暮生的镁光灯再次爆闪，纸人的眼皮突然颤动，未点睛的瞳孔渗出黑血。

"傅会长要送的瘟神..."陈青阳往染缸撒了把香灰，"怕不是三年前沉江的那些东西？"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七响，纸扎铺的窗纸突然映出密密麻麻的手印。周暮生摘下耳坠扔进染缸，青铜逆鳞遇水化出符咒："昨夜我拍江神庙，显影的却是三百具倒立浮尸——每具脚踝都拴着您扎的青铜钱。"

话音未落，后院井口传来指甲挠壁声。陈青阳的竹篾刀劈开井盖，井绳上缠着团水草般的头发。拽上来竟是具泡胀的纸人，穿着傅家丫鬟的绿衫子，眼眶里塞的不是糯米，而是两颗发黑的活人眼珠！

"这是翠喜。"周暮生翻出张照片，"傅会长半月前失踪的丫鬟。"

纸人突然咧嘴，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生锈的铜钱。陈青阳的瘸腿突然不瘸了，他撕开裤管，露出底下刻满镇尸咒的青铜假肢："劳烦周先生给傅会长捎句话——"

染缸里的纸人田小娥突然立起，未点睛的瞳孔映出江神庙飞檐。陈青阳的竹篾刀挑破纸人耳垂，掉出颗刻着"九"字的翡翠珠子："他爹龙九爷没教过么？湘西的瘟神...最记仇。"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十七盏白灯笼同时熄灭。周暮生摸出怀表看了眼，鎏金表盖内侧赫然镶着半片逆鳞："陈师傅，您听——"

整条青石巷响起纸钱翻飞声，每一张黄纸落地都变成蠕动的鳞片。傅家大宅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三百个纸扎阴兵踏着血雾走来，领头那个举的引魂幡上，用金漆写着"陈青阳"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