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牢里看着比别处强,还有小案几。”阿史苓说道。
崔致远苦笑一声,这是朵阿赤给他弄来的,想想也是好笑,因着他的嘱咐,他这才没受刑。
“崔大人,你快些吃,吃好了我再走。”
崔致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上一次他被关还是因着达鲁通敌,他守城被抓,那个时候达鲁告诉他,叫他不必担心,定会救他出去,不过他并不抱希望,死生看淡。
这次他是真出不去了,大王战死,自己效忠的主上没了,他便没了求生之志。
崔致远看着这一桌精细的饭食,温声道:“谢谢你来看我,苓姑。”
“崔大人莫要同我客气。”阿史苓不知再说些什么,看着这位瘦弱的男子,他的眼里再没有光,她心里很难受,是那种隐隐的痛。
她忘不了在徽城时,在小院中他们欢闹地举着杯,喝着酒,情姑和江念打趣他,他脸上漾出开心光彩的笑,那样的意气风发,像一座稳稳的石头山,给人可靠和安心。
“好不好吃?”阿史苓问道。
崔致远嘴里细细咽着,点头道:“是我此生吃得最美味的饭食。”
阿史苓兀地冒出一句:“不是我做的,我叫府里的厨子做的。”
“那也好吃。”
阿史苓笑了,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一事,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就是那个……你那件衣衫也是我叫府里的绣娘补的,其实我不会针黹……”
崔致远拈筷子的手一顿,笑道:“无事,就当你补的好了。”
阿史苓心里更难受,别过脸,眨了眨泛酸的眼。
崔致远一点没有浪费地用完饭食,将碗盘从方口递出,珍珠一一收入食盒内。
这时牢外有人催促。
阿史苓忙说:“崔大人,明日我再来,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叫厨子做。”
崔致远开口道:“回去罢,莫要再来。”
“为何?”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把衣服弄脏了,别再来了。”崔致远走到墙角的暗影里,盘腿坐下。
阿史苓看去,男人的整个上半身都淹在影中,只有一侧的衣摆和衣摆边的手显露在光亮中。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崔致远的手很是好看,指骨分明却不过分嶙峋,手背青筋微凸,一双修长且带着冷感的文人的手。
“崔大人,我明日再来?”阿史苓又问了一遍。
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正在此时,衙人走了进来,催促道:“快走,快走,不能再待。”
阿史苓不得不带着丫头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回头看向身后的牢笼,影影绰绰中只看见墙影里一点他的轮廓。
出了牢房,阿史苓这才恍然自己居然在那种潮湿的地方待了半日,而且丝毫没觉着难忍。
“主子,你的眼睛怎么红了?”珍珠问道。
阿史苓眨了眨,说道:“应是突然从暗处到亮处,眼睛有些不适。”
说着,两人走出巷弄。
阿史苓回了自己院子,有些发怔,说不出来心里的难受劲,她从崔致远脸上只看见淡淡的怆然,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从来不知这世上竟有这样一种人,真正做到了以家国为己任,视君若父,不够壮硕的胸中跳动着那样一颗赤忱的心。
大王战死对他无疑是致命一击,就好像一直以来支撑他的梁柱折了。
阿史苓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她很肯定,崔致远是个大好人,好人应该长命百岁,她要尽她所能助他度过这个关口,于是来不及更衣,往前院走去。
这要放在平时,她绝不会拖着脏污的裙裾乱走乱荡,衣衫一脏,她会认为自己整个人都是脏的,非得从头到脚沐洗,再换一身舒净的衣衫,叫丫鬟把脏污的衣衫烧掉,这样才好过。
可是今日却什么都不顾了。
阿史苓走到前院的书房,问向守院的小厮:“我父亲呢?”
“老爷正同大爷在书房商议……”
不待小厮说完,阿史苓已提裙上了台阶,叩响房门。
“父亲,女儿来给您问安。”
屋里静了一会儿,传来一道略微苍沉的声音:“只要你不找事,为父一切都安。”
阿史苓一噎,又转口道:“兄长,小妹给你问安。”
没有回应,就在阿史苓等不住时,房门开了,开门之人正是兄长阿史勒。
“还是兄长疼我。”阿史苓仰起脸,甜甜地说了一声。
阿史勒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过身:“进来罢。”
阿史苓走进了屋,就见她父亲坐在茶案边,案上有一紫金雕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