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
石安之眉头一皱,这才注意到李步蟾的装束,麻衣菅履,是在守孝。
李祖谋去年归乡他是知道的,但李祖谋过世,就是在乡间操办,并未惊动县里同好,石安之自然也就不知消息,难怪最近的月课都不见他的踪影了。
他没去追问李祖谋过世的缘由,眼前这童子不过八九岁,何苦再惹他哭一场。
刘敦书简明地向石安之道明来意,李步蟾上前奉上刘诗正的信函,石安之展开看了,脸上浮现一抹怒色,很快又散去不见。
他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只需一眼,就知道这件事情已不可为,但如刘诗正所求,李步蟾既然到了县城,总是要关照一二,起码不能让他个小童受到伤害。
石安之看看天色,天光暗淡,已是垂暮。
“天色不早了,你们舟马劳顿,就在县学住下。”
石安之带着两人走回后厅,叫来仆役,安排他带两人去宿舍休息,“等下膳夫会送来饭食,你们用饭之后早点安歇,明日过堂不要勉强,从县衙回来之后,再来寻我商议。”
两人向石安之躬身致谢,倒不是因为节省店钱,而是这里安全清静。
他们随仆役来到县学宿舍,安顿了下来。
县学的宿舍,虽然现在用的次数不多,只是每月朔望之日考课接待生员,但洒扫得干净整洁,并未因为无人居住而轻忽怠慢,只是因为清明雨足,又靠近洢水,空气湿润,有些淡淡的霉味。
很快的,一张漆黑的大幕从天而降,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将这片天地包裹起来,包裹没有缝隙,不起波澜,只有漆黑和寂静。
两人都乏了,所以晚上并未读书,而是早早就歇下来,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话,很快刘敦书那边就没有话了,而是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李步蟾也不再说话,闭着眼睛,他有些睡不着,他在这里睡不着,远在沙湾村的蒋桂枝肯定是更加睡不着的,很可能躲在被窝里流眼泪,也不知她今天吃饭了没有?
那个小女童看着泼辣,其实也就是看着泼辣。想着那抓着他衣襟的小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李步蟾着实心疼,着实难受。
李步蟾使劲的咬着嘴唇,嘴里有一点甜腥味,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一样,他迫切地希望自己中举当官。
打从娘胎出来,李步蟾就知道自己要当官。
但坦白地讲,之前的想法,还是前世带来的行为惯性,除了当官,他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这次的事情,蛮横地撕开了蒙住他眼睛的面纱,如果说在后世,他还有得选,那么,在这个大明朝,他就没得选。
就像孔夫子那般,“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三个月不当官,就惶惶不可终日。
就像孟子说的那般,“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也。”
读书人不当官,就像是亡国之君,就是任人宰割的肥肉。
李步蟾胡乱地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里只剩下两个深沉的鼻息之声。
***
又是一个早晨。
昨晚刮了一夜风,今天起来一看,昨日比铠甲还厚重的阴云荡然无存,太阳如金轮一般,轻快地从洢水尽头跃出。
刘敦书走在阳光里,递过来两个大馒头,“在县试的时候,我吃遍了县城,就彭记的鲜肉馒头最好吃,一咬一嘴油。”
李步蟾接过馒头,后世管这叫包子,“那你就错了,南门外还有一家,据说祖上是福建来的,味道比这个更绝。”
这家伙都成精了,哪里需要自己开解,刘敦书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才是老梅城了!”
“那是,等过完堂,我带你去吃正宗的美食。”李步蟾小心地咬了一口,不让油淌出来滴到衣服上,“大兄,跟你商量件事情。”
刘敦书的注意力放在肉馒头上,“说!”
“等下进了大堂,不管是个什么情况,你都不要说话,不要替我出头,可好?”
李步蟾停住脚步,低声问道。
“让我看你受欺负?”
刘敦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怎么行,打仗亲兄弟,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大兄,你要是强要出头,那我就单刀赴会了。”
李步蟾一动不动,刘敦书也动不了了,他有些不解,“这是为啥啊?”
“嗨,你想想,我岁数小,身子骨弱,他们的板子再厉害,也不敢落在我的身上。”
李步蟾看看周围的人,走到一边,把声音再压低了一些,“要是你挺身而出,他们正好拿你出气,说你咆哮公堂,要是你的尊臀被打烂了,还如何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