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丫站在院门口,指着地上几个篮子:“爹爹看!”
篮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一捆嫩菠菜、半筐土鸡蛋、甚至还有块新鲜的猪肝。
最精致的那个小竹篮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红壳鸡蛋,底下压着张字条——是诗瑶歪歪扭扭的笔迹:“给老师补身子”。
“是村里人送的。”席老爹系着围裙走过来,“天没亮就听见院门响。”
席砚南眼眶发热。他知道,这些礼物对并不富裕的村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小芳家就一只下蛋的母鸡,诗瑶娘常年吃药的。
早饭后,席砚南带着孩子们去学堂。秦志强正在修葺被雪压坏的屋檐,见了他就挤眼睛:“听说你又要当爹了?”
教室里,十几个女孩齐刷刷站起来:“席叔好!”
小芳手里举着封信:“我们给姜老师写的,您能寄去吗?”
信纸上是孩子们用铅笔画的画:有黑板、有菜园,还有个扎辫子的小人站在讲台上。
诗瑶在角落工整整写了首刚学会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对了,”秦志强突然想起什么,“马老先生天没亮就来了,说要给大点的孩子加堂书法课。”
正说着,马老汉拄着拐棍走进来。他今天换了件干净的青布长衫,手里端着纸笔。
见席砚南盯着自己,老汉咳嗽一声:“看什么?孕妇忌忧思,孩子们多写信,姜老师看了欢喜。”
回家的路上,明澈非要骑在爹爹脖子上。
他抱着席砚南的脑袋,突然问:“爹爹,弟弟会在娘肚子里认字吗?”
“现在不会。”席砚南托稳他的屁股,“等出生后,娘会教他认"人"字,就像教小芳姐姐那样。”
“那我教他数数!”明远蹦跳着去够路边的柳枝,“一、二、三......”
午后,席砚南去了趟县里。文化馆订的二十套桌椅已经完成大半,他得再买些木料。
经过邮局时,他寄出了厚厚的包裹:给姜瀛玉的棉鞋、孩子们的信、马老汉的药方,还有他连夜赶制的小木马——只有拇指大小,马背上刻着朵梅花。
回家的班车上,席砚南遇见从娘家回来的生产队长媳妇。
女人挎着篮香瓜,硬塞给他两个:“姜老师有喜了?这可是文曲星下凡哩!”
夕阳西沉时,席家小院飘出炒芝麻的香气。席老爹在教明远磨墨,说明天要给省城写家书。
明澈蹲在鸡窝旁,认真地和老母鸡商量:“多下蛋,给弟弟吃。”
席砚南坐在门槛上削木料,脚边堆着刨花。他计划做张婴儿床,床头要雕上书的图案——姜瀛玉最喜欢的《声律启蒙》里那句“云对雨,雪对风”。
晚风送来远处学堂的钟声。今天是周六,按理说不该上课的。席砚南循声望去,隐约看见西厢房亮着灯火,窗纸上映出马老汉教孩子们握笔的身影。
油灯下,席老爹展开张信纸。明远趴在一旁,小手里攥着毛笔,在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天“字。
“写弟弟平安、妹妹平安。”老人握着孙子的手,一笔一划地写。明澈也不甘示弱,抢着要在后面画个笑脸。
席砚南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姜瀛玉临走前夜说的话。
那时她靠在他怀里,手指绕着那把他送的钥匙:“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女子学堂肯定比现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