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可闻。
席曼婷手里的抹布掉进洗碗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正在玩积木的明远和明澈都停下了动作。
“平反了...全都平反了...”电话里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和砚南能回北京...官复原职...曼婷和瀛玉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席母突然捂住嘴哭出声来,她踉跄着扶住桌子,打翻了盛着杨梅汁的玻璃杯。
紫红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一幅抽象的地图。
“北京最好的双语幼儿园...”赵韵语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明远他们正好到入学年龄...”
姜瀛玉下意识把正在学步车里咿呀学语的明柔抱得更紧了些。
她看见丈夫的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席曼婷已经哭花了脸,手里的信纸被攥得皱皱巴巴——那是她昨晚写给柳树沟孩子们的信。
挂断电话后,席父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他环顾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农家小院:晾衣绳上飘动的校服,墙角堆着的自制教具,窗台上用罐头瓶养着的野花。
“我们要...回家了。”
他最终只说出了这四个字,却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整个院子突然活了过来。
席砚南一把抱起明澈转了个圈,孩子的笑声惊起了枣树上的麻雀;席曼婷扑进姐姐怀里,眼泪浸湿了姜瀛玉的衣领。
“明天就去买火车票!”席砚南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明远他们的户口本在哪儿?得赶紧办转学手续...”
姜瀛玉望着怀里吮手指的明柔,突然打断丈夫:“那学校呢?李小桃一个人...”
热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夜风拂过院子里的柿子树,沙沙作响。
“瀛玉说得对。”席父慢慢坐回藤椅,“我们得把工作交接好。这些年...不能就这么走了。”
第二天清晨,消息就像露水渗入土地般传遍了整个柳树沟。当姜瀛玉走向学校时,发现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李小桃眼睛红肿地站在最前面,手里攥着连夜赶制的送别横幅。
“姜老师...”她刚开口就哽咽了,“孩子们听说您要走,都...”
姜瀛玉看见教室窗口挤满了一张张小脸,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正偷偷抹眼泪。那是刘家的二丫头,上学期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席砚南每天往返县城办理各种手续,姜瀛玉和席曼婷则忙着整理教学笔记,手把手教李小桃使用多媒体设备。
村里人送来的土特产堆满了半个堂屋:晒干的野山菌、家酿的柿子醋、纳了半年的千层底布鞋...
返程前夜,老村长带着全村的联名信来到席家。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还带着拼音,末尾按满了红手印。
“席老师啊,”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信封,“柳树沟的娃娃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那晚姜瀛玉辗转难眠。凌晨时分,她轻手轻脚来到孩子们房间。
月光下,明远的小手里还抓着个柳条编的蝈蝈笼;明澈的枕边摊开着画满向日葵的图画本;婴儿床里的明柔咂着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姑娘听说要离开“小桃老师”,睡前哭了好久。
“舍不得?”席砚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两杯热茶,蒸腾的热气在月光下宛如薄纱。
姜瀛玉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记得我们来的第一天吗?教室漏雨,孩子们用化肥袋当书包...”
“记得。”席砚南望向窗外的远山轮廓,“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看见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