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舟抽出一份卷宗。¨5′0′2_t¨x^t\.,c\o·m/
卷宗封面上,一个人名跃入眼帘。
王渊。
这是池依依信件中与宁州案有关的第三人的名字。
王渊,武职,隶属宣州安顺军。
陆停舟翻开卷宗,往下看去。
王渊年少从军,迄今二十年,官至游击将军。
陆停舟的视线落在他升任游击将军那年。
那是永庆十六年正月,朝廷褒奖了一批地方官员,有文有武,王渊正是其中之一。
陆停舟看着永庆十六年几个字,眼底涌上一层阴霾。
永庆十六年,正是七年前,他的老家六盘村被马匪屠村那年。
一夜之间,全村十七户人家,九十六条性命,从老到少,都成了刀下亡魂。
从那以后,陆停舟只要看到“永庆十六年”这几个字,就会心生焦躁。
他闭了闭眼,按下心底那股躁意,拿着卷宗往下看去。
王渊得到褒奖是因头一年九月立下的军功。
永庆十五年九月,宣州与庆州交界处山匪横行,扰民无数,朝廷命宣州安顺军与庆州威远军联手剿匪。
王渊在剿匪大战中战功昭著,由振威校尉升任游击将军。-s?o,e¨o\.!i\n!f.o,
他的履历十分简单,不过短短一页而已。
陆停舟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但他的目光却在这份履历上停留许久。
他的老家六盘村,就在庆州辖下的青阳县。
七年前的三月,他入京参加春闱,年未弱冠,便成了人人艳羡的探花郎。
那日他与一众进士打马游街,春风得意,好不轻狂。
然而他从琼林宴上回来,忽闻噩耗。
老家六盘村于月初遭马匪袭击,全村上下,无一幸免。
一日之间,他从云端跌落地狱,尝到了何谓骨肉剥离的滋味。
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村里家家户户都给过他饭吃,送过他衣穿。
七年来,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全村村民在村口放响鞭炮,恭贺他高中回家的场景。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火红的纸屑铁花一样飞溅。
白发苍苍的里正拉着他的手,笑得脸上的褶子深如沟壑。
村民们围过来,每个人脸上都红通通的,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多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鞭炮声戛然而止。
陆停舟眼前的人影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空屋,屋里残留着有人住过的痕迹。}E 卧房里的被褥或是整齐或是散乱,桌上放着喝过水的陶碗,油灯旁摆着缝了几针的鞋垫,厨房里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菜园边的水桶打翻在地。 最后一幅景象是陆停舟亲眼所见。 他从京城赶回六盘村时,县衙已将村人的尸骨收殓掩埋,一座座新坟立在荒野,每户人家就是一座,一共十七座。 陆停舟在村里将每家的屋子挨着看了一遍,来到坟前坐了整整一个白天。 他亲手折了上千个金元宝,连同纸钱一起烧给地下亡魂。 到了晚上,他在坟堆旁席地睡下。 半夜,一个邻村的混子摸到坟前偷祭品吃,被他逮个正着。 “探花郎饶命!探花郎饶命!”混子认出他,吓得磕地求饶。 陆停舟扔过去一个鸡腿。 “里正在的时候,给你吃过东西,这个鸡腿就当他在地下送你的。” 混子抓着油汪汪的鸡腿狠咬了两口,忽然大哭出声。 “老里正,乡亲们,你们死得冤哪!” 他哭哭啼啼,将鸡腿啃了个精光。 陆停舟冷眼看着他,直到他将鸡腿吃完,才慢慢问了句:“什么冤?” 六盘村屠村一案不但惊动了青阳县县衙,更连上头的府城都派人下来亲自过问。 这一案查得极快,官府很快找到逃入山中的马匪,将他们捉拿归案。 经过审讯,匪首对此案供认不讳。 数日后,一干马匪被押至县城菜市口斩首。 由于此案太过凶残,皇帝接到上报后雷霆大怒,将庆州的主要官员从州府到县衙全部降职革换。 陆停舟回到六盘村这日,整个案子已尘埃落定。 他守着村人的坟茔,胸口像破了一个大洞,冷冷的风从这头灌到那头,无休无止,没日没夜。 他什么也做不了,救不了人,报不了仇,他被抛弃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