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溺水般咳嗽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熙熙攘攘的拥挤人群里,周围是灰色长袍的海洋,他自己也不例外,也穿着身灰扑扑的麻布长袍,只是简单在兜帽上纹了个已经泛黄的天鹰纹路。?y\o,u¨p/i^n,x,s~w..,c*o?m*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味,闻起来像是烂掉的木头或老旧的书本,也不知道这些味道是来自于他们身上不知道继承了多少代的麻布长袍,还是来自于他们那无可救药的麻木思想,和仿佛如出一辙的呆滞心灵。
他不屑地想着,但随后又忍不住觉得自己真是个可笑的小丑,他清楚虽然自己总在自命不凡,但归根究底也不过是这群人中最平平无奇的一员,和周围的人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可能过上十几、二十年的岁月后,他也会和周围的人群完全相同吧,毕竟他过去现在以及今后的人生轨迹,都早在他出生的瞬间就已经彻底定下,不会有任何变化,现在的这些想法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妄想。+8`6*z?h_o′n¨g·.-c!o*m,
“吱——”
远处再度传来低沉的哨声,他叹了口气,不再向着四周张望打量,顺着周围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向前方行礼,那是最标准不过的天鹰礼,同时口中高声念诵,众人的声音就仿佛一人的声音般,没有一丝半点的差别。
“礼赞堂·吉诃德!愿神皇的骑士荣光永在!”
在人群的前方,是一条宽阔到仿佛大河般的街道,吉诃德家族的私兵趾高气昂,正在上面列队昂着头前进,高耸魁梧的骑士机甲在他们中间行走,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能够让周围的地面颤动,他们示威,用最直接的方式彰显自身的强大与不可撼动。
家族内部或许发生了至高王的更迭,但不管族长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亦或者是身强体壮的新秀,吉诃德家族都依然强盛不衰,执掌着约顿海姆星区的绝对权威!
周围的人群见到这盛大的景象,不由得因为震惊而微微颤动,如果能将他们内心的想法以数值的方式具象化,那么他们现在恐怕头顶上正漂起来一连串的忠诚加一,敬畏加十。\r?u?w*e+n?5·.-o,r/g`
但他却不这么想,眺望着远处穿街而行的吉诃德家族行军队列,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忠诚或敬畏,反而是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虚弱的气息。
不是因为行军游行的队伍规模不足,恰恰是因为行军游行的队伍规模宏大——而且过于宏大了。
在这么远的地方,他都能瞥见那些有着名号的骑士机甲,如果他没有看错,王庭里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从众王卫到审判长全来了,在那里充当新族长的陪衬。
若新至高王真像他宣称的那样,以众望所归的姿态继承王位,那他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其他人姑且不论,把通常会兼任领地治理杂务的王庭守门人都紧紧带在身边,这不完全是猜疑和不信任的表现吗。
新的至高王,似乎不放心自己的守门人单独呆在家族领地,是因为他今年才刚刚四十出头,不管是论威望还是论资历,都比不过他那个担任守门人,在王庭经营远比他更加深厚的舅舅吗。
远处的行军队列在努力彰显出团结和强大,但他却只看到了家族内部的裂缝,不过他随后就被自己的古怪念头逗笑了,吉诃德王朝太高太远,这些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甚至连迎接都站不到路边。
欢迎至高王的仪式很快来到了尾声,至少对他这样的闲杂人等来说是这样,行星总督和书册大师后续可能还有迎接的欢迎晚宴,但这些就是大人物们的事情了,和他一丁点关系没有。
这场盛大的典礼,对他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烟火,不管多么明亮闪烁都要消散,他的生活总还是落回那高耸到看不到顶,如同迷宫般的书架之间,他忙得很,没时间去理会区区至高王。
计算。对照。汇总。
查找。翻阅。更正。
抄录。登记。保存。
工作很多,仿佛永无止境,但虽然都是文书工作,面对的文本不同,感受也完全不同。
绝大多数人都喜欢那些记录各个世界风土人情的见闻录,觉得能够从中窥见那波澜壮阔的银河,仿佛能通过书页去到不知多远的陌生世界,而厌恶那些根本没法保证其真实性,总是要不断修正和重新核算的数字与表格。
但他却相反,这倒不是为了追求特立独行,而是他确实喜欢那些充满了前后矛盾的数字与表格,尤其是关于预算的分配记录和物资的运输登记。
其他人只能看到表面上繁杂的数据,但他却看到了那些数据之下隐藏的东西,见闻录总会因为作者的心态和喜好而有所加工,不管是美化还是丑化,都难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