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的香气混着粤语、川普和湖南话的笑骂声,在冷冽的空气中飘荡。
石排电影院成了留守青年们的精神寄托。腊月廿九开始,影院推出"新春不打烊"活动,白天循环播放《天下无贼》《功夫》等贺岁片,晚上则举办露天卡拉ok。刘章和工友们凑钱买了最便宜的票,挤在最后一排吃着5毛钱一包的瓜子。银幕上刘德华和刘若英在火车上相遇的画面,让不少人悄悄抹了抹眼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大年初一,电影院门口支起了写春联的长桌。书法爱好者来自河南,挥毫写下"异乡同守岁,天涯共此时",墨迹未干就被人抢着贴在宿舍门上。下午三点,影院突然涌进上百名穿着厂服的年轻人——隔壁玩具厂提前放假,大家都来赶场看周星驰的《功夫》。放映厅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方言讨论,让刘章恍惚觉得,这也是一种团圆。
2005年春节,电影院迎来首场异乡春晚。湖南花鼓戏演员老张带着自制的锣鼓,和四川变脸艺人师傅临时搭班,在影院广场支起简易舞台。刘章主动帮忙搬道具,看着他用带着湘音的普通话唱《刘海砍樵》,台下操着五湖四海口音的观众跟着打拍子,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漂泊在外,反而让他接触到更丰富的文化形态。
这年除夕,厂里组织留守员工包饺子。来自北方的工友调馅,南方人学着擀皮,有人把硬币包进饺子里讨彩头。当贵州姑娘咬到硬币时,整个食堂响起欢呼,厂长举起可乐当酒:"咱们就是临时的一家人!"窗外,自发组织的烟花秀在夜空中绽放,红的、绿的、紫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笑盈盈的脸上。
2006年,随着手机普及,留守青年们的春节多了新玩法。刘章和工友们用刚开通的彩信功能,给家人发送在石排公园拍的照片;有人第一次尝试用qq视频,让父母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电影院也与时俱进,推出"电影点歌台",打工者们可以点播歌曲送给远方的亲人,《故乡的云》《儿行千里》的旋律常常让整个影院陷入沉默。
春节期间,他放弃三倍工资,泡在图书馆里啃电路图。大年初三的晚上,他在宿舍楼下借着路灯复习,隔壁的湖北工友凑过来:"章哥,等咱们学会技术,明年春节就能风风光光回家了!"这句话让寒夜里的星光都变得明亮起来。
2007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开始影响东莞。虽然工厂订单减少,但留守的人反而更多了。刘章和工友们自发组织"互助小组",帮找不到工作的同乡介绍岗位。春节期间,电影院举办"打工者电影节",展映《可可西里》《盲井》等反映底层生活的影片,散场后,年轻人们围坐在影院台阶上,聊理想、聊未来,直到路灯熄灭。
2008年春节前夕,特大冰雪灾害阻断了无数游子的归途。刘章和留守的工友们守在电视机前关注灾情,他毫不犹豫地捐出半个月工资。这个春节,电影院成了临时救助站,为滞留旅客提供热水和毛毯。大年初一,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们挤在放映厅里看《集结号》,银幕上炮火纷飞,现实中大家相互依偎取暖,共同度过这个特殊的新年。
2008年的钟声敲响时,刘章站在石排镇的天桥上,望着霓虹闪烁的街道。过去四年,他认识了五湖四海的朋友,也见证了这座小镇的变迁。那些在异乡度过的春节,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团圆,却让他收获了另一种温暖——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共同奋斗的情谊,以及在困境中坚守的勇气。
2008年1月25日,广东东莞的冬雨裹着寒气渗进骨髓。石排镇的工厂外,返乡的摩托大军在结冰的路面上艰难前行,而刘章和四个工友挤在出租屋的塑料布窗前,盯着手机屏幕上"京广线列车大面积晚点"的新闻。
"要不,去电影院看今晚的演出?"四川籍的朋友搓着冻僵的手打破沉默,"听说电影院有艺术团带了新节目,还有湖南的花鼓戏串场。"窗外,厂区广播循环播放着铁路停运的通知,五个人对视一眼,抓起外套冲进雨幕。
电影院门口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晕染成彩色光斑,电子屏滚动着"温暖除夕夜·异乡也团圆"的字样。售票处挤满了滞留的旅客,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也有拖着蛇皮袋的农民工。刘章摸出皱巴巴的纸币买票时,售票员突然递来两杯姜茶:"拿着暖暖,今儿所有场次半价。"
推开影厅大门,暖意裹挟着咖喱与茉莉花茶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舞台上,印度舞者正在调试铜铃脚链,缀满亮片的纱丽在聚光灯下流转出星河般的光泽。
七点整,鼓点突然炸响。六位舞者如孔雀开屏般散开,脚踝的铜铃与塔布拉鼓的节奏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