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躺在奶奶家的炕上,浑身被冷汗湿透。窗外,天刚蒙蒙亮。
是梦吗?我颤抖着摸向裤兜——黄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潮湿的泥土,散发着麦收时节特有的气息。
早饭后,我决定去找李婶。奶奶说她搬到了县城东郊,在一家纺织厂当保洁。我骑着借来的摩托车,半小时后找到了那栋破旧的筒子楼。
开门的女人让我几乎认不出来。李婶才五十出头,却已经满头白发,脸上刻满皱纹。她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李婶,我是王家村的张明,王叔在家吗?"
"死了,"她面无表情,"肺癌,前年走的。"她侧身让我进屋,房间狭小昏暗,墙上挂着一张王磊的遗照,前面摆着干枯的供果。
我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她先说话了:"你见到小磊了,是不是?"
我震惊地看着她。李婶的眼睛深陷,眼白泛黄,但眼神异常清醒。
"他...他说是你推的他..."我硬着头皮说。
李婶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他终于说出来了,"她喃喃自语,"二十年了,他每晚都来问我为什么..."
房间里温度骤降。我这才注意到,窗户是关着的,但王磊的照片却在轻轻晃动。
"那年麦收前,"李婶的声音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王在外面有了人,要跟我离婚。他说不要拖油瓶..."她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王磊的笑脸,"那天收割机过来时,小磊在睡觉。我突然想...如果他不在了,老王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李婶的表情变得狰狞:"但我后悔了!我马上就去拉他,可是已经晚了..."她歇斯底里地哭起来,"车轮碾过他的时候,他还在喊妈妈..."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我们的呼吸都变成了白雾。墙上的照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玻璃摔得粉碎。
"他来了,"李婶突然平静下来,"他今天特别生气。"
一阵阴风吹过,王磊的遗照从碎玻璃中立了起来,悬浮在离地一尺的空中。照片上的笑脸变成了怒容,眼睛部位流出两道血泪。
"妈妈!"一个尖锐的童声在房间里炸响,"你为什么不要我!"
李婶跪倒在地,对着照片磕头:"妈妈错了,小磊,妈妈真的错了..."
照片突然燃烧起来,绿色火焰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火舌窜到李婶身上,她却一动不动,任由火焰吞噬。
我冲上前想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等我爬起来时,火焰已经消失了,李婶蜷缩在地上,毫发无伤,但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筒子楼,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手机响了,是奶奶:"明明,你快回来!王磊家的房子着火了!"
当我赶回村子时,火已经被扑灭了。奇怪的是,只有王磊家的房子烧成了白地,周围的建筑毫发无损。
"邪门得很,"村长摇着头,"火是突然烧起来的,而且全是绿火,水都泼不灭。"
我站在废墟前,恍惚看到一个小小身影在焦黑的梁柱间一闪而过,穿着红色的背心。
那天晚上,我睡得出奇地安稳,没有噩梦,没有哭声。清晨,奶奶告诉我,李婶在县医院精神科自杀了,用碎玻璃割开了手腕。
"临死前她一直笑,说'小磊原谅妈妈了'。"奶奶叹了口气,在窗台上放了一碗清水和三根筷子——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给横死的灵魂指路用。
离开村子那天,我特意绕到那块荒废的麦田。经过一场夜雨,野草疯长,中间却有一小块地寸草不生,泥土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我把王磊的照片埋在那里,轻轻说了句:"安息吧。"
风拂过麦茬,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孩子在低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