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塞进他手里,"跑慢些,别摔了账本。"
小李捏着糖的手紧了紧,喉咙突然发哽。
他望着顾承砚转身往绸庄走的背影,晨光里那人的长衫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像面猎猎的旗。
回到绸庄时,苏若雪正站在廊下等他。
她手里端着的粥碗还冒着热气,鬓边的珍珠簪子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都解决了?"她把粥碗递过去,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
顾承砚接过碗,喝了口,荠菜的鲜香在舌尖绽开。"恒丰的货下午就能到。"他望着她眼底的关切,突然笑了,"不过...麻烦还没结束。"
苏若雪的手在他腕上轻轻按了按。
她知道,他说的"麻烦",是电话铃响起时的那声"叮铃"。
果然,账房的电话在此时响起。
顾承砚放下碗,接过听筒,里面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苏北口音:"顾少,我是十六铺的老吴。
刚瞅见山本一郎的车往江湾开了,车上装着二十口铁箱,锁头是德国造的——"
"里面装的什么?"顾承砚的声音沉了下去。
"瞅不真切,"老吴压低声音,"但听见山本跟翻译说'等顾承砚把网撒开,咱们就收网'。
顾少,您可得当心啊!"
电话"咔"的一声挂断了。
顾承砚握着听筒的手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他望着窗外三井物产的霓虹招牌,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原来山本一郎不是要烧他的柴,是要做那张网——等他为了救顾家绸庄,把商盟里的民族企业家都拉出来,就一网打尽!
"若雪,"他转身看向苏若雪,目光像淬了火的刀锋,"立刻召集商盟的人来绸庄开会。
我要告诉他们,三井要的不是顾家,是整个上海的民族工业。"
苏若雪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顾家后院,他举着被雨打湿的纸鸢说"我要让它飞起来"的模样。
那时她为他说的是纸鸢,现在才明白,他要飞的,是整个民族工业的火种。
楼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小李举着电报冲进来,脸上的笑比阳光还亮:"顾少!
南京商盟回电了,说派了专员来上海,带着财政部的批文!"
顾承砚接过电报,扫了眼内容,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薄荷糖,糖纸上苏若雪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鲜艳如初。
"山本,"他对着窗外轻声说,"你以为撒网就能困住我?"
风卷着绸庄前的"顾"字旗猎猎作响,他的声音混着旗角的哗啦声,传得很远,很远,"你忘了,"
"网,"
"是要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