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曼的声音突然拔高:\"松井君,注意你的措辞!
这里是德国使馆......\"
他转身要走,却在穿过走廊时瞥见镜墙里的影子——穿藏蓝中山装的便衣特工正站在楼梯口,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直勾勾钉在他后心。
顾承砚的后颈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镜墙里的便衣特工已经动了——藏蓝色中山装蹭过楼梯扶手的漆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三、二、一,在对方走到面前时猛然转身,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
“顾先生这是要去哪儿?”便衣特工的嗓音像砂纸擦过玻璃,右手虚虚按在腰间——那里鼓起的轮廓,是把勃朗宁手枪。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对方领口的铜扣,那是上海特别市警察局的标志,胃里突然泛起酸水。
他想起苏若雪今早替他别领针时说的话:“最近工部局和76号走得近,使馆这种地方,毒蛇比香槟多。”
“去露台透透气。”他扯出个带笑的弧度,手指轻轻叩了叩胸前的翡翠领针,“林文书说霍夫曼先生收藏的勃艮第红酒在顶楼酒窖,我正想去开开眼。”便衣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突然伸出手:“护照。”
顾承砚的呼吸顿了半拍。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三天前苏若雪翻遍周会长的旧账,连他外甥在柏林大学的教授推荐信都拓了底本。
他从内袋摸出烫金护照,封皮边角故意蹭了些磨损,递过去时指尖微微发颤:“早上出门急,差点落家里。”
便衣翻开护照的动作很慢。
顾承砚看着他的瞳孔在“冯·施耐德推荐”的烫金批注上缩了缩——那是苏若雪照着德国商会的花体字描了三晚的成果。
“施耐德先生上个月刚给工部局捐了十车钢材。”他补了句,喉结滚动时想起苏若雪塞的薄荷糖,“顾氏和德商合作十年,霍夫曼先生上个月还来绸庄看过新织的云缎。”
便衣的拇指在护照照片上碾了碾。
照片里的顾承砚穿着旧西装,是苏若雪翻出原主十六岁的春衫,用茶水浸了做旧的。
“下次带好证件。”他把护照拍回顾承砚手里,目光扫过走廊尽头——林文书正扶着个踉跄的洋太太,银质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
顾承砚知道那是约定的信号,他冲便衣点点头,脚步却比心跳还稳地往露台走。
使馆铁门在身后合拢时,晚风卷着法桐叶扑在他脸上。
苏若雪安排的马车停在拐角,车夫老周正用草绳捆车板,见他过来立刻甩了个响鞭。
顾承砚掀开车帘的刹那,檀香混着苏若雪常用的茉莉香撞进鼻腔——车座上搭着条织锦薄被,是她怕他夜里着凉。
“去福源里。”他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
怀表还在,录音器的齿轮应该还在转;薄荷糖纸皱成一团,却有张硬纸片硌着他的掌心。
他摸出来,借着路灯看——是冯·霍夫曼的名片,烫金的名字下印着“德国工业协会”,背面用铅笔写着“明华大厦b座7楼”,字迹被酒渍晕开,像团模糊的血。
安全屋的油灯芯“噼啪”爆了颗火星。
苏若雪跪坐在八仙桌前,正用镊子夹着怀表的录音簧片。
她发梢沾着夜露,鬓角的珍珠簪子歪了,却顾不上理:“陈记的师傅说,这簧片能存半柱香的声音。”
顾承砚蹲在她身侧,看她将簧片装进留声机。
电流杂音过后,松井的声音像块碎冰砸进耳膜:“……军港扩建的资金,香港汇丰的渠道最稳当。霍夫曼先生要的图纸,大日本陆军省月底前能送来三箱。”
苏若雪的手猛地抖了下。
镊子“当啷”掉在桌上,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留声机的铜喇叭:“三箱图纸……那得是多少门大炮的设计?”
“足够装备三个师团的重武器。”顾承砚的指节抵着桌沿,指腹蹭到苏若雪前夜缝补的针脚——她总说他西装袖口磨得快,昨夜在灯下补了半宿。
他摸出名片推过去,“霍夫曼漏掉的这个地址,明华大厦b座7楼。”
苏若雪的指尖抚过背面的字迹。
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灯光染得发红:“我让人查过,明华大厦是日商投资的,底层是洋行,楼上全租给了……”她顿了顿,“全租给了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
留声机里突然爆出霍夫曼的德语厉喝:“松井君!这里是德意志帝国的使馆!”苏若雪猛地按下开关,寂静像块石头砸进屋里。
顾承砚望着墙上晃动的灯影,喉结动了动:“真正的战场,不在战场上。”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