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十万大洋。
他们怕的不是刀枪,是咱们把绸庄变成纱厂,把染缸变成锅炉,是咱们能让上海的烟囱,比他们的军舰还高!\"
众人跟着他往码头跑,雨水灌进鞋窠里。
顾承砚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齐,王掌柜的粗喘混着李会计的算盘响,陈师傅的破胶鞋踩在水洼里\"啪嗒啪嗒\",像面被擂响的战鼓。
到码头时,\"大和丸\"的桅杆已经刺破晨雾。
顾承砚转身看向身后六神无主的商人们,雨顺着伞骨流成小瀑布,在他脚边溅起水花:\"现在告诉我,是你们的老娘重要,还是让你们的老娘往后能穿上自己织的细布衫重要?
是你们的闺女重要,还是让你们的闺女能进咱们新办的女子纺织学校重要?\"
王掌柜的山羊胡抖了抖,突然把辞呈撕得粉碎:\"顾先生,我这把老骨头跟定你了!\"
李会计摸出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我这就去查账,看是谁走漏了风声——\"
陈师傅抄起码头的铁棍往肩上一扛:\"谁敢动我徒弟,老子先拆了他的骨头!\"
顾承砚望着他们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现代课堂上,学生们第一次看懂财务报表时发亮的眼睛。
他摸了摸怀表里的信纸,又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那朵烧焦的鸢尾花上,像谁在轻轻敲,敲着,敲着,敲开了更沉的雾。
\"阿福。\"他低声唤了句,跟在队伍最后的青衫少年立刻凑过来,\"去查最近三个月接触过商会机密的人,从账房到门房,一个都别漏。\"
阿福点头时,额前的碎发沾着雨水贴在额头上:\"是,顾先生。\"
\"大和丸\"的汽笛响了,悠长的声音撕开晨雾。
顾承砚望着越来越清晰的船身,突然想起苏若雪今早替他系的盘扣——最后一粒总爱歪半分,他从前总笑她手笨,此刻却觉得那歪着的针脚,像道怎么都拆不碎的锚,稳稳钩住了他在这乱世里飘着的心。
雨还在下,却比昨夜小了些。
煤油灯芯结了粒灯花,噼啪炸响时,苏若雪正拨到第七遍算盘。
账房的檀木窗半开着,夜雨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来,打湿了她垂在案头的一缕发丝。
鹅毛笔记账笔在指尖转了半圈,突然顿住——借方栏里那串数字像根细针,扎得她瞳孔微缩。
三百六十块大洋,收款账户竟是她十六岁时在汇丰开的旧户头,早该随苏家老宅变卖时注销的。
\"当啷\"一声,算盘珠子砸在桌面上。
她扯出对应的凭证页,纸张边缘带着被水浸过的皱痕,用途栏原本该写\"染坊染料预支\"的位置,墨迹明显深了两度,歪歪扭扭填着\"杂项支出\"。
苏若雪对着灯光照了照,后补的字迹里浮着细小微粒——是金粉,和顾氏绸庄用的普通墨汁完全不同。
指节捏得泛白,指甲在账本上压出月牙印。
她想起今早顾承砚让阿福排查机密接触者时,自己正蹲在仓库核对新到的南洋纱线。
当时阿福扫过她的账房时,目光在她算盘上多停了半秒,现在想来,倒像是根扎进肉里的刺。
雨势突然大了。
苏若雪抓起账本冲进雨里,青布裙角溅起泥点,却比不过心跳得急。
推开顾承砚书房门时,风卷着雨丝扑进来,打湿了她攥在掌心的账本角。
顾承砚正低头看商会上月的开支明细,抬头时镜片上蒙了层雾气,把眼底的红血丝衬得更明显。
他的目光扫过她滴着水的发梢,又落在她怀里的账本上,喉结动了动:\"若雪?\"
\"顾先生。\"苏若雪把账本拍在他面前,被雨水泡软的纸页摊开,正好露出那笔异常账目。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散的线头,\"这是今晚刚核的五月账,您看看。\"
顾承砚的指尖在\"汇丰0732\"的账号上停顿三秒,后背慢慢绷直。
他想起阿福今早交来的排查名单,苏若雪的名字就写在第二行,墨迹还没干时他就用笔尖戳破了纸——可此刻这串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刚筑起的信任墙上。
\"谁会知道这个户头?\"他声音发沉,抬头时看见苏若雪眼尾的小痣被雨水泡得发红,像朵快被揉碎的梅瓣。
\"除了我,只有...只有当年替我开户的陈经理。\"苏若雪攥紧袖口,那里还留着今早替他补衫时扎的针孔,\"可陈经理三年前就回了广东。\"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雨打青瓦的脆响。
顾承砚摸出怀表,微型录音器的棱角硌着掌心。
白鸦说\"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