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桌下的左手小拇指绷得笔直,没有半分蜷起的弧度——和方才说的光绪旧案一样,都是背熟的“账房先生”模板,却忘了最基本的习惯。
“林先生,”顾承砚突然俯身,手指点在账本上,“这行数字,你记漏了个零。”
林文昭的肩膀猛地一僵。
顾承砚看着他耳尖腾起的薄红,像看见猎物撞进了网。
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窟窿,墨迹晕开,恰好盖住“汇通信托”四个字。
暮色漫进窗时,林文昭合上公文包起身:“顾先生,今日先到这儿,明日我再接着查。”
“我让阿福送你。”顾承砚笑着招手,阿福从门外闪进来,粗布短打蹭得门框沙沙响。
林文昭推了推眼镜,没拒绝。
苏若雪站在廊下,看两人身影消失在转角。
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摸出怀里的怀表——七点整,正是周慕舟每日在宅邸用晚餐的时辰。
顾承砚从背后拢住她的肩,体温透过粗布衫渗进来:“阿福靴筒里藏了炭笔,会在他经过的墙根做记号。”
苏若雪转头,看见他眼里跳动的光,像黑夜里点燃的火柴。
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清脆得像根线,系着某个即将揭晓的答案。
暮色漫过霞飞路的梧桐叶时,阿福的布鞋尖在青石板上碾出半枚炭印——第七个标记了。
他缩在酱菜铺的竹筐后面,看林文昭的藏青长衫转过弄堂口,月光刚好漏进墙缝,照见门牌上\"周宅\"两个铜字。
\"顾先生,\"阿福掀开门帘时,茶盏里的水已经凉透,\"那姓林的进了周慕舟的宅子,门房还给他递了盏灯笼,像是常来的熟客。\"
顾承砚的拇指在桌沿敲了三下——这是他与苏若雪约定的\"确认\"暗号。
苏若雪正伏在账桌上拨算盘,算珠碰撞的脆响突然顿住,她抬头时眼尾微挑,腕间银镯在烛火下晃出一道白:\"周慕舟的人,果然冲着账本里的秘密来。\"
\"把真正的资金流向用苏州码子重新誊抄,\"顾承砚从袖中摸出半块茶砖,茶砖中心嵌着枚铜钥匙,\"锁进二楼最里间的檀木柜,钥匙我昨日埋在后院老槐树下。\"他顿了顿,指节叩了叩案头那本封皮发旧的《天工开物》,\"再在明账里留三个诱饵账户——数额要小,小到像疏忽,大到能让他们觉得'钓到了大鱼'。\"
苏若雪的指尖在算盘上划过,算珠应声落下三串:\"沪江纱厂的往来款、恒丰米行的预付款、还有...顾记布庄上个月退的次等杭纺。\"她抬头时眼波清亮,\"这三笔,够他们嚼半年。\"
深夜的梆子刚敲过三更,后巷突然炸开一声闷响。
顾承砚的茶盏\"当啷\"摔在地上,他抄起靠在门后的铜锁冲出去时,棉布鞋都没来得及穿。
后巷的青石板上炸出个碗口大的坑,碎砖溅到墙根的咸菜缸上,酱菜的咸香混着硝烟味刺得人鼻子发酸。
巡夜的阿贵抱着头蹲在墙角,见他过来立刻爬起来:\"顾...顾先生,是土制炸药!
就扔在账房后窗底下!\"
顾承砚弯腰捡起半片炸黑的碎布——粗麻质地,边缘还留着焦痕。
他捏着碎布的手突然收紧:\"他们在试我们的反应速度。\"转头对阿贵吼,\"从今晚起,每两个时辰巡一次,重点盯账房和仓库!\"又冲里屋喊,\"若雪!
把算盘换成暗码,每个数字都加三!\"
苏若雪的身影从账房里闪出来,手里攥着半本账本,发梢还沾着方才躲爆炸时蹭的墙灰:\"已经换了,连苏州码子都掺了钱庄的花押。\"她的目光扫过后巷的焦土,声音突然低下去,\"他们等不及了。\"
次日清晨的露水还凝在瓦当上,林文昭就叩响了顾氏绸庄的门。
他的藏青长衫换了件新的,袖口却沾着星点泥渍——和昨夜后巷炸飞的湿土一个颜色。
\"顾先生,\"他推了推玳瑁眼镜,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老家捎信来说老母亲病得厉害,我...想告七日假。\"
顾承砚的目光在他攥着的请假条上停了停——信纸上的墨迹还没干透,分明是临来前现写的。\"林先生尽可去,\"他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盘缠不够的话,绸庄先支二十块银圆。\"
林文昭的喉结动了动,接过银圆时指尖微颤:\"顾先生大恩,文昭定当回报。\"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顾承砚转身对暗处招了招手。
阿福从柜台后钻出来,手里捏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铜制怀表:\"方才趁他收拾行李,我用您给的万能钥匙开了箱子。
这怀表夹层里塞着胶卷,我让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