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的指尖在电话亭的金属拨号盘上顿了三秒。-k/u`n.l,u^n.o*i*l,s\.¨c·o+m·
潮湿的油墨味从泛黄的电话本里渗出来,沾在他后颈,像根细针在扎。
他望着玻璃外飘起的细雨,忽然想起苏若雪总说上海的梅雨季像块浸了水的绢子,闷得人透不过气——此刻南京的雨倒先有了那股子黏腻劲。
\"叮\"的一声,拨号音结束。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混着苏若雪带着吴语尾音的\"顾宅\"二字。
\"是我。\"顾承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动了动,\"提前。\"
算盘声骤然停了。
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像是苏若雪猛地站起,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承砚?\"她的尾音发颤,却又立刻收住,\"现在?\"
\"沈逸安。\"顾承砚吐出这三个字时,指腹重重碾过电话亭的铁皮,\"三天前织光会截了青鸟的密信,南京的局是为我设的,上海...\"他深吸一口气,雨丝顺着电话亭缝隙钻进来,凉意顺着领口爬进脊梁,\"上海的网该收了。\"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
顾承砚听见苏若雪用帕子擦手的声音——她每次做要紧账册前都会这么做,帕子是月白杭绸,绣着并蒂莲。\"我这就去福源里找陈叔。\"她的声音突然稳了,像春寒里突然定住的风,\"航运公司的周经理昨天刚送了新到港的提单,正好用那批生丝做幌子。\"
\"分三笔走。\"顾承砚摸出怀表,表盘在雨雾里蒙着层灰,\"第一笔跟美商安利洋行的丝绸订单挂钩,第二笔借英商宝顺的航运保险金,第三笔...\"他顿了顿,\"用苏记茶行的名义,你阿爹当年存下的南洋户头。\"
\"知道。\"苏若雪应得利落,顾承砚仿佛能看见她低头翻账册的模样,发间的珍珠簪子随着动作轻晃,\"账面上会留漏洞,让他们查到生丝损耗、汇率差这些小由头。\"她忽然放软了声音,\"你...\"
\"我在南京缠住李仲文。\"顾承砚打断她,指节抵着额头,\"他要的'配合',我给。\"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顾承砚望着雨幕中模糊的街景,喉间泛起苦涩。
三天前他还在和李仲文推杯换盏,听那财政次长的亲信大谈\"政府要整合民营资本\",现在想来,那些话里每粒米都掺了沙——沈逸安的手,果然伸到了南京。?看?书¢£,屋??? ÷?更ˉ新?最~/快±%<
他转身走进雨里,西装肩头很快洇出深色水痕。
福昌饭店的门童认得这位常来的顾少东家,忙不迭撑着伞迎上来:\"顾先生,李科长在二楼雅间等您呢。\"
二楼雅间飘着碧螺春的香气。
李仲文正背着手看墙上的《松鹤图》,听见脚步声转过脸,圆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承砚老弟,我正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被南京的雨留住了?\"
\"李科长笑话了。\"顾承砚解下湿外套递给随从,在八仙桌边坐下,指节轻轻叩了叩桌上的茶盏,\"方才接了上海的电话,绸庄这个月的生丝到港出了点岔子。\"他抬眼时眼底浮起几丝懊恼,\"您也知道,现在这世道,洋人卡着船期,日本人又总在码头上使绊子...\"
李仲文的手指在椅背敲了两下,坐下来时镜片闪过一道光:\"老弟可是在愁资金周转?\"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推过去,\"我倒有个法子——政府新批了笔实业贷款,专门给配合整合的民族企业。\"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文件标题,心跳漏了半拍。
他伸手时故意顿了顿,指尖在\"华兴商会资产托管协议\"几个字上虚虚一按:\"李科长这是要我把绸庄交出去?\"
\"托管而已。\"李仲文端起茶盏,吹开浮叶,\"等战事平息,原封不动还你。
再说了...\"他笑了笑,\"听说最近织光会的人总在你绸庄附近转悠?
老弟难道不想借政府的力,清一清这些麻烦?\"
顾承砚垂眼盯着茶盏里晃动的茶叶,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苏若雪此刻应该在福源里的老房子里,和陈叔核对航运提单;想起账房里那本暗格账本,上面记着三十七个洋行户头;想起方才电话里她最后那句\"我等你\",尾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李科长这是帮我?\"他忽然抬头,目光里带了几分犹疑,\"那...我需要怎么做?\"
李仲文的嘴角翘了翘,放下茶盏的动作里带着几分笃定:\"很简单。
明天跟我去财政部见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