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站在商会后门的梧桐树下,看佐藤上了辆黑色轿车,松本大郎的黄包车往虹口方向去了。
他摸出怀表,秒针走得急,像根刺扎在他心上——织光会内部从来只有松本的命令,何时有过分歧?
\"青先生。\"
顾承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青鸟转身,看见他倚着门框,手里转着枚翡翠扳指,\"晚上七点,杜公馆。\"顾承砚指节敲了敲门框,\"有些事,得关起门来说。\"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苏若雪在绸庄门口等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热汤的雾气漫上来,模糊了她耳后的守心痣。
顾承砚走过去,接过食盒时碰掉了张纸条——是青鸟留的,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有问题。\"
他抬头看向天空,晚霞像团烧红的绸子,正漫过外滩的钟楼。
今晚的晚宴,该上哪道菜呢?
杜公馆的水晶吊灯在晚八点准时亮起,顾承砚站在雕花屏风后,看着穿竹布长衫的王老板捏着茶盏的手在抖。
这位染坊东家上周刚接了织光会的生丝订单,此刻额角的汗却把鬓发黏成了缕。
\"顾少东家这桌佛跳墙,可真比汇丰银行的请帖还金贵。\"李记绸庄的李经理干笑两声,目光扫过桌上的勃艮第红酒——这是他上个月求松本大郎三次才买到的法国货,此刻正被顾承砚亲手斟进细脚杯里。
顾承砚端起酒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扣。
他盯着王老板喉结动了动,像条被钓上岸的鱼:\"诸位都知道,通和洋行要在闸北建丝绸交易所。\"他顿了顿,看李经理的筷子停在蟹粉狮子头上,\"我顾某不藏私——新所的入会费,织光会要抽三成佣金,通和只要一成五。\"
王老板的茶盏\"当\"地磕在瓷碟上。
他老婆上个月刚被松本的小妾堵在戏园子里骂\"乡巴佬\",此刻耳尖涨得通红:\"顾少...这消息可准?\"
\"准不准,明天上午十点去外滩汇丰银行看公告。\"顾承砚转动着酒杯,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不过...\"他突然放轻声音,\"松本大郎今早还跟我说,要查各位的进项。\"
李经理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他上个月为了接织光会的单子,偷偷把一批次品染布卖给了苏州绣坊,要是被查——他猛地抬头,正撞进顾承砚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屏风后的留声机突然转了调,《天涯歌女》的旋律混着窗外的雨声。
顾承砚看王老板摸出怀表,李经理的手指在桌布上敲出急促的鼓点,知道火候到了。
他举起酒杯:\"实业救国不是空话,诸位要是信得过顾某...\"
\"承砚哥,账房的灯没关。\"
苏若雪的声音从廊下飘进来。
她撑着油纸伞,旗袍下摆沾了点泥星子,发间的翡翠簪却依旧清亮。
顾承砚看见她袖中露出半角蓝布包裹——那是装着假账册的布包。
他放下酒杯:\"各位慢用,我去去就来。\"
绸庄仓库的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
苏若雪摸黑拧开第三排木柜的铜锁,老榆木的吱呀声在空荡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她从怀里掏出蓝布包,真账册的边角还带着体温,换出伪造的\"挪用记录\"时,指尖擦过页脚的暗纹——那是顾承砚用特殊墨汁画的水波纹,只有在月光下才显形。
\"当啷。\"
她手一抖,半块薄荷糖掉在地上。
那是顾承砚今早塞给她的,此刻在青砖缝里闪着银白的光。
苏若雪蹲下身捡,听见后窗传来野猫的嘶叫。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影子在雨里晃得像群张牙舞爪的鬼——但她知道,真正的鬼在更暗处。
凌晨两点,虹口的霓虹灯还在滴血。
松本大郎攥着苏若雪留下的\"挪用记录\",指节发白。
小林举着煤油灯,火光在他脸上跳:\"松本桑,顾氏绸庄的账户...只剩八百银圆。\"
\"八...八百?\"松本大郎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我们查封令都盖了工部局的章!\"
\"顾先生说,账户三天前就转去通和洋行做保证金了。\"突然响起的英文让所有人一僵。
穿三件套西装的英国经理从阴影里走出来,怀表链在胸前晃得人眼晕,\"根据《上海租界商业公约》第17条,贵方未经通知查封外资保护账户,我们将向总领事提出抗议。\"
松本大郎的长衫下摆浸在水洼里,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猛地转头看向佐藤,后者正慢条斯理地擦着钢笔:\"松本君,您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