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顾承砚抓起铜纽扣对着灯光,"野村要清剿抗日力量,吴兆麟要借日商壮大势力,军统要拿军火换钱——可他们都忘了,棋盘上还有第三种人。"他看向苏若雪,"协议草案写好了?"
"写好了。"苏若雪打开抽屉,取出份烫金封皮的文件,"英国商会的霍克律师改了三版,重点在第三条:'若顾氏遭非法侵害,吴兆麟需以名下产业赔付三倍损失',第九条加了'协议内容若泄露,违约方需公开道歉并承担法律责任'。"她把文件推过去,封皮上"顾氏绸庄·吴记洋行安全协议"几个字在灯下泛着冷光,"我还联系了《新闻报》的陈主编,他说只要我们给个暗号,头版能留到凌晨三点。"
青鸟突然笑了,斗笠下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顾先生,你这是要把吴兆麟的脸按在泥里踩。"
"他先把脚伸到我们的棋盘上。"顾承砚合上协议,指节敲了敲桌面,"今晚八点,我去吴宅见他。"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三年前顾承砚还是纨绔时,醉倒在百乐门门口被巡捕房带走,是她连夜去保释;想起上个月日商放火烧顾家蚕房,他蹲在焦土上捡蚕茧,指甲缝里全是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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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的刀,"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顾承砚握住她沾着墨渍的手,掌心还带着方才在码头攥钢笔时的凉意,"你留在商会,盯着霍克律师改最后的条款,再让老周把运往南京的丝绸货单改到明早五点——要让吴兆麟的眼线看见。"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砚"字被体温焐得温热,"青鸟,你带两个人守在吴宅后巷,要是半小时内我没出来..."
"我知道。"青鸟把勃朗宁拍在桌上,枪托的"昭"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上个月我在虹口杀过三个想劫顾氏货船的浪人,不差这一个。"
顾承砚站起身,西装已经半干,后颈还沾着码头的江风。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渐起的灯火,有卖宵夜的馄饨摊支起了灯笼,热气裹着葱香飘上来。"苏小姐。"他突然转身,眼里的光柔和了些,"等谈完这桩,我陪你去看大光明新放的《神女》——你上个月说想看阮玲玉的。"
苏若雪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想起今早出门前,他站在廊下看她系旗袍盘扣,手指笨手笨脚地帮她理歪了的领花;想起他第一次用现代会计法算绸庄账时,兴奋得拉着她讲了半宿"复式记账法"。
此刻他站在阴影里,轮廓被灯光勾出金边,像株在风雨里拔高的树,"好。"她吸了吸鼻子,把协议塞进牛皮纸袋,"但你要保证,看完电影还能陪我去吃南翔小笼——我今早蒸的那笼,全便宜阿福的胃了。"
青鸟已经收拾好文件,斗笠重新扣在头上。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望了眼桌上的煤油灯,"顾先生,吴兆麟的书房挂着幅《松鹤图》,松树下有个暗格。"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三年前林小姐就是在那里找到日商贿赂官员的账册。"
顾承砚的手指在西装内袋轻轻一按。
那里躺着码头捡到的弹壳,还有苏若雪今早塞给他的薄荷糖,"我记住了。"
夜色渐浓时,顾承砚走出商会。
他没坐车,沿着外滩慢慢走,江风卷着湿意扑在脸上。
路过汇丰银行的钟楼时,他抬头看了眼时间——七点三十分,离约定的八点还有半小时。
吴宅的门灯在转角处亮起,像只蹲在暗处的眼睛。
顾承砚摸了摸内袋的协议,又摸了摸藏在袖管里的钢笔——笔帽里装着苏若雪特意准备的紫药水,关键时能当迷药使。
他踏上吴宅的青石台阶时,门房的灯笼映出影壁上"福泽绵长"四个大字。
门"吱呀"一声开了,管家哈着腰迎出来,"顾少东家,我们老爷在花厅候着。"
顾承砚跨进门槛的瞬间,回头望了眼街道。
远处馄饨摊的灯笼还亮着,有个穿灰布衫的身影闪过巷口——是青鸟派来的人。
他笑了笑,跟着管家往里走,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像在敲一面战鼓。
楼上,苏若雪推开窗户。
她望着顾承砚的背影消失在吴宅门里,握紧了手里的牛皮纸袋。
楼下老周正指挥伙计搬货,丝绸箱子上的封条在月光下泛着白,像道未干的誓约。
她转身回到桌前,铺开信纸给陈主编写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