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抿了口凉茶,凉意在喉间漫开,耳边仿佛听见顾承砚昨夜的话:“他们越急着查,就越会露出尾巴。”
果不其然,次日黄昏,两辆黑车从北四川路拐出,车帘紧闭,像两尾阴恻恻的鱼,悄然咬住了送棺队伍的尾巴。
两辆黑车像两条吐信的毒蛇,碾过墓园外的碎石子路,在松树林边停住。
青鸟蹲在老槐树上,粗布短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油布裹着的勃朗宁。
他拇指压住相机快门,镜头对准前车门——黑呢子大衣先探出来,接着是半张涂着玫瑰色口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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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树杈吱呀一声,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三个月前在霞飞路,这女人扮作慈善医院护士长,往顾家捐赠的防疫药里掺了鸦片粉,是苏若雪用磷粉在药箱暗格画出荧光箭头,才识破这场"善意"。
此刻她领口别着银质飞鹰胸针,正是伪政府"文化清查署"的标志。
"三儿,记车牌。"他压低声音,靴底在树干上轻叩三下。
树下穿粗麻围裙的盐帮兄弟立刻猫腰,用炭笔在掌心记下"沪b-7912"。
黑车后门陆续钻出六个穿藏青制服的人,其中两个提着木箱,箱角露出铜线——是无线电测向仪。
青鸟的指节捏得发白,这些人分明是冲着棺材里的"假电台"来的。
他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向酉时二刻,和顾承砚算的分毫不差。
"收网。"他对着袖口吹了声短哨,七八个身影从墓碑后、松针堆里钻出来,有挑水的、扫叶的、卖香烛的,此刻全抄起藏在工具里的相机。
快门声像炒豆子般碎响,女人猛地抬头,正撞进镜头的反光。
"走!"她尖叫着拽开车门,黑车轮胎碾起碎石,溅在青鸟脚边。
他望着车尾灯消失在暮色里,摸出怀里温热的胶卷——足够让顾先生看清这张脸。
顾宅密室的炭盆噼啪作响。
苏若雪捏着青鸟连夜洗出的照片,指甲在相纸边缘掐出月牙印:"是她,那个往药里掺鸦片的护士长。"照片里女人的银鹰胸针泛着冷光,"现在竟成了清查署的督办......"
"督办?"顾承砚接过照片,烛火在镜片上晃了晃,"她背后有人。"他抽出钢笔在照片背面画了个圈,"能让一个小护士长半年连升三级,至少是领事团的人。"
苏若雪突然按住他手腕:"那我们的抚恤金计划......"
"正好。"顾承砚反握住她发凉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定亲时他亲手给她戴的,"他们要找资金链,我们就给条更显眼的。"他转身从书架抽出《上海米粮行名录》,"明日以商会名义致函日领事馆,说抚恤金屡遭冒领,即日起改发现粮,名单公示三日。"
"公示?"苏若雪眼睛亮了,"冒领者要取钱可以伪造户籍,但要领米必须露面——"
"对。"顾承砚的笔尖在名录上点出个墨点,"真家属不会为五斗米折腰,露面的必定是他们的人。"
第三日清晨,晨雾还没散透,顾宅门房就收到个油纸包。
苏若雪拆开,里面是张皱巴巴的便签,墨迹被露水晕开:"虹口福来米行,穿灰布衫的瘦子,今早买了二十斤白米。"
"青鸟。"她对着院角老石榴树敲了三下,浓荫里立刻窜出道黑影。
福来米行的门板被踹开时,瘦子正往麻袋里装米,手一抖,半升白米撒在青石板上。
青鸟的勃朗宁顶住他后颈:"抬起来。"瘦子抬头,喉结动了动——他左耳垂缺了一角,和户籍底册上"烈士遗属"的照片判若两人。
"搜。"青鸟踢开墙角的破木箱,半卷黄纸露出来。
苏若雪蹲下身,指尖拂过上面的蝇头小楷:"顺逆名单须动态更新,顾氏商会为头号渗透目标......"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山本一郎?"
黄纸末尾的朱红印章还带着新印泥的潮意,"山本一郎"四个字像把淬毒的刀。
顾承砚接过密令时,烛火"噗"地灭了。
苏若雪划亮火柴,见他额角青筋直跳——三个月前日本领事团参观云锦展,正是这个山本一郎,西装领口别着枚微型窃听器。
"丝不杀人,然可织网。"顾承砚抓起钢笔,在密令空白处写下这行字,墨迹在纸上晕开,像团逐渐收紧的网。
苏若雪整理附件时,一张照片从纸堆里滑出来。
她弯腰去捡,指尖突然顿住——照片里的顾承砚正坐在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