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蹲在瓦檐下,腰间短刀压得布衫微坠。
他盯着西角门那道缩成虾米的黑影——三日前混进商会当抄账学徒的小瘦子,此刻正用铁丝挑门闩,动作比头回偷油的耗子还利索。
"倒是会挑时候。"青鸟摸了摸怀里冷透的粢饭糕,喉结动了动。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的余音还在空气里晃,小瘦子终于蹭进门,猫着腰往库房挪。
他袖中鼓出的硬物擦过砖墙,发出细不可闻的刮擦声——青鸟眯眼,那形状像极了特高课特工常用的微型刮墨刀。
库房窗纸透出幽光时,青鸟已翻上隔壁染坊的晾布架。
他望着小瘦子用铜镊子夹起苏若雪昨日"失手"遗落的作废账页,心下冷笑:这小子专挑女账房写废的纸,连边角裁下来包算盘珠的碎纸片都没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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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堆纸被塞进粗布口袋,他才跟着溜出商会,靴底沾了半块湿苔,在青石板上印出淡绿痕迹。
法租界边缘的洗衣铺后巷飘着碱水味。
小瘦子左右张望三遍,才摸出钥匙开了后门锁。
青鸟贴在斑驳的砖墙上,看着他点亮煤油灯,将纸团全倒进黑黢黢的铜锅里。
沸水腾起白雾时,小瘦子从怀里摸出个雕花玻璃瓶,往锅里滴了三滴暗褐色液体——那是特高课实验室新配的显影剂,能让密写墨水在高温下现形。
"好个山本,换了套清白皮。"青鸟捏碎指节,声音压得像蛇信子。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学徒":父母双亡的孤儿,街头讨饭的小叫花子,被特高课用半块饼养着,连自己送的情报是毒是药都分不清。
可此刻铜锅里的水渐渐泛出淡蓝,几行小字在水面浮起时,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些字的笔锋,和苏若雪记"抚孤专户"时的顿挫一模一样。
天快亮时,顾承砚在绸庄二楼喝着冷掉的碧螺春。
青鸟掀开门帘进来,军靴在青砖上敲出两记闷响:"那小子把显影后的水滤进瓷瓶,藏在洗衣铺地窖第三块砖下。"他将抄下的密文往案上一摔,墨迹还带着潮气,"是若雪上个月记的'南线断,北线启',后面跟着半串数字。"
顾承砚推了推眼镜,指腹划过密文边缘。
那串数字他再熟悉不过——是前几日故意让苏若雪写进废账的钱庄流水尾数,专门钓山本这条咬饵的鱼。"他以为换个没案底的棋子,就能绕过我们的耳目。"他忽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的银,"可废纸堆里的秘密,从来都不止一种。"
次日晌午,账房里飘着墨汁的腥甜。
苏若雪捧着半册账本站在院中,指尖攥得泛白:"少东家,我......我打翻了墨缸。"她手腕上还沾着黑渍,发梢垂落遮住泛红的眼尾,"这是这个月的进项总册,污了半本......"
顾承砚放下茶盏,瓷盖"咔"地磕在桌上。
他接过账本翻了两页,墨渍像团乌云糊在"棉纱采购"那栏,恰好盖住关键数字。"烧了。"他突然提高声音,惊得廊下麻雀扑棱棱乱飞,"这种残册留着也是污了顾氏的账房。
若雪,去取松香来。"
苏若雪咬着唇点头,转身时帕子掉在地上。
顾承砚弯腰去捡,瞥见墙根那株老槐后闪过半片藏青衣角——是特高课新换的眼线,伪装成卖花担子的。
他将帕子递过去时,指尖在苏若雪手背上轻轻一按:"按计划。"
松香味混着焦纸味升上天空时,火焰泛着诡异的青白。
墙后传来极轻的抽气声,顾承砚垂眸盯着跳动的火苗,喉结动了动。
这是"温感密书"遇热显影的颜色,山本的实验室此刻该炸锅了——他们以为顾氏在销毁罪证,却不知真正的罪证,早被苏若雪用柠檬汁写在账本夹层里。
"少东家。"青鸟从偏门进来,袖中鼓着半块焦黑的纸,"清洁工在焚炉灰里捡的,说要拿去旧纸商换铜子。"他压低声音,"我往里面塞了张假密档,写着'北线接头人在伪文化署'。"
顾承砚接过残片,放在鼻端嗅了嗅。
焦味里混着淡淡松烟墨香——这是他让老匠头用特殊松烟调的墨,能在显影剂里溶出伪政府某位科长的笔迹。"去巡捕房。"他将残片递给青鸟,"让他们的电报机今晚忙起来。
山本要查灰,就给他查个够。"
深夜的书房飘着墨梅香。
苏若雪踮脚整理书脊,琉璃匣里的银蚕突然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