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那天,他说不定......"
顾承砚的冷笑像淬了冰的刀锋。
他望着苏若雪笔下飞舞的墨迹,望着阿丙渐渐有了血色的脸,望着银蚕不知何时爬上了账本残页,正用触须轻扫那行"狱中有蚕"。
"那就让他搅。"他说,"搅得越凶,戏唱得越响。"阿丙的尾音被地窖潮湿的空气浸得发颤,像春蚕啃过最后一片桑叶时的轻响。
顾承砚替他掖了掖长衫下摆,指腹擦过少年腕间焦黑的烙痕,喉结动了动——三年前他教这孩子给蚕匾换桑叶,少年的手还软乎乎的,沾着蚕宝宝的涎水。
"青鸟说得对。"苏若雪突然放下显影液瓶,玻璃与木桌相碰的脆响惊得阿丙缩了缩脖子。
,!
她抽出帕子替少年擦去嘴角的泪,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银针,"山本在商会安插的钉子,至少有三个。
上回棉纱行调价,消息提前三天漏到日商那边;上个月航运公会聚餐,我明明锁了账房,第二天顾记的运单就出现在三井洋行。"
顾承砚的拇指抵着眉心,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盯着墙上那张"丝脉"热力图——用丝线绣在羊皮纸上的上海地图,十二朵雪纹花分别代表十二支情报小组,此刻七朵已暗如死灰。"所以我们要给钉子递梯子。"他突然抬头,眼底燃着极亮的光,"义演那天,让阿丙上台说他的经历。"
阿丙的眼睛猛地睁大,喉结动了动:"少东家......我、我不会说话......"
"你只消说真话。"苏若雪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老茧传过去,"说你被关在地牢里,说阿庚哥用指甲刻墙,说他们拿烙铁烙你——这些,就是最锋利的刀。"她转身翻出一本评弹谱子,墨迹未干的《春蚕曲》摊开在桌上,"我让王师娘连夜谱了曲,词里嵌'初一子时,狱门开',唱到'蚕未眠'时,你就举起手腕给大家看。"
青鸟突然抽刀割断一截灯芯,火星噼啪溅在热力图边缘。"要防着钉子把消息传给山本。"他刀尖挑起半块残页,"不如......"
"不防。"顾承砚打断他,手指重重叩在《春蚕曲》的"清账"二字上,"我们要让钉子看见、听见、记清楚——然后原封不动传给山本。
他越急着搅局,越会露出马脚。"
八月初一的夜来得格外早。
大光明戏院的霓虹灯把"慈善义演"四个金漆字照得发亮,顾承砚站在后台幕布后,听着前台传来的嗡嗡人声。
苏若雪捧着戏服过来时,他正替阿丙系盘扣——那是用顾记最好的湖丝织的,针脚密得能藏住心事。
"若雪姐,我手发抖。"阿丙低头盯着自己腕上的焦痕,声音发颤。
"抖就对了。"苏若雪替他理了理衣领,银镯子在灯下晃出细碎的光,"他们要你怕,要你哑,可你今天偏要抖着嗓子喊出来——让全上海都听见。"
前台突然爆发出掌声。
顾承砚掀开幕布一角,看见圣玛利亚女中的唱诗班正捧着蜡烛谢幕,烛光照得女学生们的白裙子像落了层雪。
他转身对青鸟点头,后者立刻隐入阴影,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
《春蚕曲》的琵琶声响起时,阿丙攥着苏若雪塞给他的丝帕走上台。
顾承砚能看见他的肩膀在发抖,却听得清他开口的第一句:"少东家教我养蚕那会儿,说蚕宝宝吐丝是为了造个暖窝......"
台下突然炸开一声吼:"住口!"
穿藏青马褂的男人撞开前排座椅冲上台,袖口露出的樱花刺绣刺得顾承砚眼睛发疼。
他踉跄着抓住阿丙的胳膊,唾沫星子溅在少年脸上:"小叫花子懂什么?
这是煽动人心!"
"放肆!"青鸟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箭,从观众席后排射来。
他踩着椅背跃上台,单手扣住男人手腕向后一拧,"商董先生急什么?
莫不是怕台下两千双眼睛,看清你袖管里的东西?"
男人的痛呼混着布料撕裂声。
青鸟扯出他怀里的密令,牛皮纸封面上"山本正雄"的签名在汽灯下泛着冷光。
顾承砚接过密令的手微微发颤,展开的瞬间,满场抽气声像潮水漫过戏园:"若义演照常,立即启动清账——好个'清账'!"他提高声音,"各位看清楚!
这就是他们要清的'账'!
是阿丙这样的孩子,是地牢里七个还在等天亮的人!"
镁光灯闪成一片。
顾承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