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污渠里那截被割断的铁栅。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抓起桌上的军刀劈向椅背——刀身入木三寸,却始终够不着照片里那抹刺目的白。
北桥头的老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山本的军靴碾过青石板时,鞋跟几乎要嵌进石缝里。
他身后跟着五个挂着刺刀的宪兵,枪托撞在腰间的皮套上,发出闷响——这是他昨夜摔了三个茶盏、撕了半本账簿后,咬着牙做出的"最后通牒"。
"拆!"他指着半人高的铜牌,喉结在军装领扣下滚动,"立刻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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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巡捕房的人早等在碑前。
督察长叼着雪茄,指尖敲了敲别在胸口的铜徽章,烟雾在他眼尾洇出模糊的笑:"山本先生,这碑是公共财物。"他摸出个油布包,抖开时露出叠盖着红印的纸——最上面那张,正是苏若雪手写的"南市三桥修缮基金收据",墨色浓得能刮下屑来,"您要拆,得先去工部局走七道公文。"
山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瞥见人群里举着相机的《申报》记者,又看见穿粗布衫的老妇正踮脚念碑上的字:"桥可断,信不毁......"突然伸手去抓铜牌,却被巡捕的警棍拦住。"放肆!"他扯松领带,领口露出狰狞的刺青,"大日本商团的清账行动——"
"清账?"督察长把收据拍在铜牌上,纸张被风掀起一角,"苏小姐上个月就报备了'防疫期间修缮危桥,防止流民聚集染病',您的'清账'有工部局批文吗?"他抬高声音,让整座桥都听见,"还是说,大日本商团的清账,比法租界的治安条例大?"
围观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卖早点的阿婆举着油乎乎的炊饼喊:"我家小囡天天从这桥过!
拆桥?
先赔我家小囡的糖葫芦钱!"戴眼镜的学生举着笔记本猛记:"督察长说日方无批文越界执法——"《申报》记者的镁光灯"咔嚓"闪成一片,白光里,山本看见自己扭曲的脸映在铜牌上,像块被揉皱的破布。
"撤!"他咬碎后槽牙,军刀鞘撞在碑座上,磕出个白印子。
宪兵们转身时,枪套擦过铜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却终究没敢动手。
顾承砚站在街角茶棚里,茶盏上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他望着山本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指节轻轻叩了叩桌沿——这声轻响,比昨夜算到的"早半刻",还多了三分痛快。
夜漏至三更,顾家绸庄后巷的青砖墙突然裂开道缝。
苏若雪提着煤油灯当先钻进去,裙摆扫过墙根的青苔,灯影里,顾承砚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密室的泥地上。
"十二盏灯全亮了。"他站在"丝脉"热力图前,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红点——那是他用蚕丝浸了朱砂,在暗格里绣出的上海工业节点,"浦西监狱的光最稳,老周头他们把染坊的账本藏在房梁上,没被搜走。"
苏若雪把煤油灯搁在木桌上,火光映得她眼尾的铜灰发亮。
她翻开本旧账簿,里面夹着七张泛黄的船票:"南京的纺织厂、杭州的织机行,都回了信。"她摸出枚银梭,梭身上的云纹被摸得发亮,"温感密书用蚕茧汁写的,到了三十度才显字——"
"启动第二阶段。"顾承砚从怀里掏出块温热的蜜蜡,上面还留着他掌心的纹路,"分批送七个人走:修女车队打头,盐帮护侧。"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苏若雪鬓角的铜灰上,"昨夜在铜匠铺,你蹲了多久?"
苏若雪低头整理船票,耳尖微微发红:"老铜匠说,铜牌要厚三分才经得砸。"她把银梭塞进新封的书里,书脊上印着《圣经》两个字,"我替他扶了半宿模具,手都麻了。"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铜灰,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等打完这场仗......"
"等打完仗,再补我半宿的觉。"苏若雪笑着把书推给他,指尖在"圣经"二字上点了点,"现在,先送'火种'上路。"
三日后的清晨,薄雾像团揉碎的棉絮浮在黄浦江面。
顾承砚站在绸庄门前,看着第一辆马车拐出弄堂——车头坐着穿黑裙的修女,怀里抱着本厚书;车侧跟着戴斗笠的盐帮汉子,腰间的短刀在雾里闪着冷光。
"丝到尽头,不是断,是织新网。"他望着车影消失在晨雾里,轻声道。
风突然卷起一片梧桐叶,擦过门楣时,那只银蚕从《说岳全传》的书缝里钻了出来。
它伏在门楣上,口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