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吐出根细丝,在阳光里闪着微光,像条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上海,一头系向苏州方向。
顾承砚正望着银蚕吐出的细丝出神,门帘再掀时带起的风裹着湿冷的雾气,吹得他后颈一凉。
转头便见青鸟立在门槛处,额角沾着未擦净的雨珠,右手拇指与食指轻叩两下门框——这是"有紧急情报"的暗号。
"苏州振华织机厂赵慕舟被捕了。"青鸟未等落座,直接掀开浸透雨水的青布衫,从贴胸口袋摸出半张染血的报纸边角,"三日前拒绝日商合资,今早巡捕房贴了告示,说他'私通反日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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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的手指在桌沿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记得上月在同福里见过赵慕舟——那个总爱用茧丝当笔,在竹席上画织机图纸的老匠师,掌心纹路里全是靛蓝染料的痕迹。"赵砚舟呢?"他声音发沉,"那孩子跟过春蚕组外围。"
"昨夜失踪。"青鸟喉结滚动,"我找了苏州码头的线人,说看见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把他推进黄包车,车帘上绣着金菊——山本商事的标记。"
"山本..."顾承砚低笑一声,却比哭还冷。
他抓起茶盏时,瓷壁硌得掌心生疼,"他们要的不是赵慕舟的命,是他脑袋里的多臂织机改良图。
动技术阶层,断的是火种的根。"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指尖轻轻覆在他手背。
她素日总盘得整齐的发髻散了两缕,发梢还沾着地窖的土屑——定是听见动静便从账房跑过来的。"陆路太危险。"她声音轻却稳,"前日我翻到顾家旧账,三十年前盐帮走太湖支流运私盐,船底夹层能藏半车货。"
顾承砚抬眼望她,见她眼底映着烛火,像落了两颗星子。"盐箱夹层?"
"外层铺真盐,中层夹图纸,底层垫防潮油纸。"苏若雪从袖中抖开张皱巴巴的草图,是她用炭笔在烟盒背面画的,"每箱盐面烙上'顾记官盐'火印,借顾家早年与浙海关的旧契,伪造运盐执照。
盐能防腐,也能掩火——他们以为我们运的是咸货,不知里面裹着燎原的种。"
顾承砚的指节蹭过草图边缘的折痕,那是苏若雪惯常的小动作,紧张时总爱把纸角捏出弧度。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苏州河,她也是这样举着被雨水打湿的账本,说"顾少东家若信我,这绸庄的账,我能理出条活路"。
此刻草图上的炭笔线条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军令状都让他安心。
"就这么办。"他屈指弹了弹草图,"今晚子时,第一艘船从十六铺码头走。"
夜露渐重时,顾承砚立在码头暗处,身上裹着老周头的破棉袍,混在搬运工里。
苏若雪设计的盐箱被扛上木船,每箱都压得搬运工龇牙——外层的粗盐足有百斤,任谁摸上去都只当是普通货。
他望着船尾的灯笼被江风吹得摇晃,灯影里忽有个戴斗笠的身影一闪,是青鸟在确认船号。
"顾先生。"身后传来极低的唤声,是码头的老船工陈阿大,"船底夹层按您说的,加了两层桐油布,保准不漏半滴水。"
顾承砚点头,目光却落在船舷上。
那里用白漆写着"顾记盐17",数字被雨水晕开,像团模糊的云。
他正欲转身,袖中突然一热——那枚随身携带的温感密书残页烫得惊人。
他背过身摸出残页,就着灯笼微光,见背面浮出极淡一行字:"赵砚舟在沪西仓库。"
血瞬间冲上头顶。
他捏紧残页,指节抵在砖墙上,指缝渗出细汗。
沪西仓库区是日军物资转运点,赵砚舟若在那儿...他深吸两口气,将残页重新塞回袖中,抬眼时已恢复镇定。
"陈伯,船开稳些。"他拍了拍老船工的肩,"到了湖州,找个叫'春和米行'的,说顾记的货。"
船桨划开水面的声响渐远时,顾承砚望着江对岸的灯火,喉间发紧。
他想起赵砚舟去年在绸庄学徒时,总爱蹲在染坊看苏若雪调靛蓝,说"等我学会修织机,要给苏姐织匹会发光的绸子"。
此刻那孩子若在日军仓库里...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次日清晨,苏若雪蹲在账房地上,面前摊开二十七个盐箱的登记册。
她逐页核对船号、重量、押运人签名,指尖停在第七页时突然顿住——登记人签名栏里,"陈砚生"三个字力透纸背,笔锋带着股狠劲,像用刀刻进纸里的。
"陈砚生?"她轻声念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