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烧出焦洞的布料砸向柜台,火星子溅在东纺买办渡边脸上,"我在灶前烤了半柱香,布没防火倒先褪成白板!"
柜台后堆着的二十匹"新品"早成了笑柄:墨绿的褪成灰,朱红的变成粉,最离谱的一匹月白绸子,竟在日光下透出星星点点的青斑——活像被暴雨淋透的旧年画。
山本大佐的军靴碾碎了脚边的焦布。
他攥着渡边递来的检测报告,指节发白:"德国染料?
你们说德国染料能保色三年?"报告最后一行是东纺实验室的批注:"磷粉掺量超标,遇热即溶",墨迹被他捏出褶皱,"查!
,!
立刻查是谁把假情报塞进技统部的!"
顾承砚站在斜对角的"得月楼"二楼雅座,茶盏里的龙井浮着片完整的茶叶。
他望着东纺门前越聚越多的人群,指节在桌面敲出轻响:"若雪,你猜松本课长现在在哪儿?"
苏若雪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响。
她望着东纺二楼紧闭的雕花窗,嘴角勾出极淡的笑:"松本昨天刚领了山本的'特别奖金',说是'提前完成防火绸研发'。"她翻开随身带的牛皮纸账簿,"今早我让阿福去码头查过,东纺那批'德国染料'根本没下船——在吴淞口就被海关扣了,说是'化工品报关单不全'。"
"好个'不全'。"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山本要政绩,松本要奖金,渡边要回扣,三个人凑一块儿,能把假情报当圣旨。"他转头看向窗外,青鸟的灰布短打正从东纺后巷闪过,"青鸟该动手了。"
当夜,东纺技统部的铁皮保险柜里多了份"内部审计报告"。
松本举着煤油灯,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陈阿庚经手的热敏丝项目,温度控制偏差0.5c;双梭交织法试样,纬线密度少三缕;本月防火绸染料配比......"他的额头沁出冷汗——这七处"技术偏差",分明是把陈阿庚这半年的工作拆成了碎片。
"课长!"渡边撞开办公室门,"山本大佐说,若查不出泄密源,技统部这个月的研发预算......"
松本的钢笔"啪"地摔在报告上,墨汁溅在"陈阿庚"三个字上,晕成团漆黑的污渍。
他抓起报告冲进山本办公室时,陈阿庚正蹲在技统部仓库角落,盯着自己左手拇指的蓝布——那是他替松本改数据时,被算盘角划破的。
两日后的清晨,陈阿庚在福兴茶楼二楼见到了顾承砚。
老茶倌端来的碧螺春腾着热气,顾承砚推过张泛黄的图纸:"陈师傅可认得这个?"
图纸边缘有些毛边,左下角却清晰地画着朵小梅花。
陈阿庚的手突然抖起来,茶盏里的水溅在图纸上,晕开片浅蓝:"这是......我爹的'九宫绞缬架'!
三十年前他给顾家画的......"他抬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那年我才七岁,他说等我成了织工,就把这架传给我......"
"您父亲的笔锋,起笔轻,收笔重。"顾承砚又推过张新图纸,纸角同样画着小梅花,"这是我改良的'温控缫丝槽',我想把您父亲的名字,写在发明人栏里。"
陈阿庚的手指抚过新图纸上的墨迹,突然跪在青石板地上。
他从裤腰里摸出那枚锈针,针孔里的磷粉早被汗水浸得发暗:"顾先生,我给东洋人当细作......"
"我知道。"顾承砚弯腰扶他起来,"但您父亲教过您,织绸要'经得沸水,受得冷浆'。"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丝绸上的雪,"现在,是时候让这架见天日了。"
当夜,陈阿庚的竹床上多了个空茶碗。
锈针沉在碗底,针尾的"东"字被他用锉刀刮得模糊。
他对着墙上父亲的旧照片磕了三个头,轻声道:"爹,儿子没给您丢脸。"
同一时刻,日租界方向腾起浓烟。
顾承砚站在顾家绸庄天台,望着火光映红的天空,嘴角勾起抹淡笑。
苏若雪递来件夹袄,指尖触到他手背时,觉得烫得惊人:"东纺试验车间着火了,听说是染料仓库爆炸。"
"松本急着销毁假情报的证据。"顾承砚望着火光中跑动的人影,"但有些东西,烧不净的。"
火势最猛时,道黑影闪过断墙。
蒙面人蹲在废墟里,用匕首翻找着什么。
终于,他触到块焦木,吹去浮灰——残片上"砚台纹"三个字,在火光下泛着暗金。
蒙面人抬头望了眼顾家方向,将残片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