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伤势稍稳,赤炎便不顾墨羽的劝阻,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写下了调职申请——前往联盟最西陲、环境最恶劣、与荒原蛮族接壤的“黑石哨所”,终身驻防。
临行那日,残阳如血。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送行,独自一人,拄着粗糙的木杖,拖着依旧缠满绷带、无力垂落的左臂,一步一步挪到苏梨和苍岚傍晚常散步的那片开满夕颜花的山坡下。他选了一块背风的巨石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
暮色四合中,他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苍岚小心翼翼地半拥半扶着苏梨,她高耸的腹部在宽松的衣裙下轮廓分明,行走缓慢却透着一种沉静的雍容。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苍岚微微侧头倾听,冷硬的侧脸线条在暮色中不可思议地柔和下来,偶尔回应一句,目光始终胶着在她身上。
赤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浑浊的狮瞳里,翻涌着最后的不甘、深切的悔恨、刻骨的酸涩,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荒芜。晚风吹起他凌乱染血的鬃发,拂过脸颊上那道新添的、从眉骨划至下颌的狰狞伤疤。他没有上前一步,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贪婪地、绝望地,将远处那幅“家”的图景,最后一次深深烙印在眼底。
直到那对身影相携着,消失在蜿蜒小径的尽头,彻底融入温暖的灯火之中。赤炎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夕阳将他拖着残臂、拄着木杖的孤寂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荒芜的山坡上,如同一道无声的、迟来的墓志铭。一滴滚烫浑浊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重重砸落在脚下的尘土里,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又迅速被干燥的风吞噬。这用鲜血、残躯和永世放逐换来的、无人知晓的“守护”,是他为自己荒唐的前半生,献上的最后祭品,也是他亲手为自己刻下的、永恒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