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站着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料子轻薄得仿佛不是凡间之物,在这酷寒中显得如此单薄。乌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根莹白剔透、毫无杂质的玉簪松松绾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衬得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却美得惊心动魄。那是一种超越了人间烟火、带着冰雪雕琢般空灵与寒意的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深邃,瞳孔竟是极淡的冰蓝色,如同封冻了千万年的冰川之心,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流转间,仿佛映着亘古不化的雪峰孤影。此刻,这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疏离,静静地审视着门外风雪中狼狈不堪的不速之客。
!柳含章被这冰雪之姿摄住了心神,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觉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连周身的严寒都似乎被逼退了几分。
“姑娘……在下……柳含章,进山访医,归途遇此风雪……实在……无处可避……恳请……”他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卑微的祈求。
女子冰蓝色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冻得青紫的嘴唇和簌簌发抖的身体,那疏离的目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冰湖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极细微的涟漪。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门缝开得更大了一些,侧身让开了通路。
一股更加浓郁的暖流扑面而来。柳含章如蒙大赦,顾不得许多,几乎是踉跄着跌进了屋内。
木屋不大,陈设极其简单,却异常洁净。一榻,一几,一柜,皆是未经雕饰的原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屋子正中,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坑中却并无炭火,只有几块形状奇特、散发着柔和白光、触手温润的石头——正是这奇石,散发出驱散严寒的暖意。墙角堆着一些晒干的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与那奇异的冷冽气息交织。
女子无声地关好门,将狂暴的风雪彻底隔绝在外。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奇石散发的柔和白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静谧而奇异的氛围中。
“坐。”女子指了指那张唯一的木榻,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带着一种天然的凉意,却并不刺耳。
柳含章依言坐下,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带着暖意的木榻,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他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救命恩人。她身形纤细,立于屋中,如同风雪中一株遗世独立的寒梅。素白衣裙纤尘不染,行走间几乎无声,更添几分非尘世的飘渺。她似乎对柳含章的目光浑然不觉,自顾自从角落的木柜中取出一个粗陶碗,又从一个小巧的陶罐里倒出些清亮的液体,递到他面前。,x.q?i_u\s·h,u¢b_a¨n`g_._c!o~m`
“喝。”依旧是简洁的一个字。
碗中液体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气。柳含章接过,入手微温。他此刻又冷又渴,也顾不得许多,仰头喝下。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寒意,连冻僵的四肢都似乎活络了些许,精神也为之一振。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此地……”柳含章放下碗,拱手问道,心中充满感激与好奇。这深山孤屋,如此绝色,处处透着不寻常。
“素影。”女子淡淡道,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风雪困人,非只你一人。安心住下,待雪停再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收留一个陌生人只是寻常小事。她不再多言,走到屋子另一侧,倚着墙壁,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如同冰雪凝成的雕像,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柳含章识趣地不再多问。他环顾这方小小的天地,目光落在墙角。那里堆放着一些笔墨纸砚,虽非名品,却保存得极好,显然主人并非不通文墨。他心中微微一动。风雪不知何时能停,枯坐也是无趣。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素影姑娘……在下观屋中有笔墨,不知可否……借来一用?权当消磨时光。”
素影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光扫过那些笔墨,又落回柳含章脸上。那目光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她沉默片刻,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柳含章心中暗喜,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取过纸笔,又搬过那张唯一的矮几放在榻边。他盘膝坐下,将宣纸铺开,研墨,提笔。墨香在温暖的空气中散开。
画什么呢?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木窗被厚厚的兽皮遮挡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可见外面混沌的雪幕,以及远处风雪中若隐若现、沉默矗立的巍峨雪峰轮廓。那雪峰线条冷硬,气势磅礴,带着亘古的孤寂与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