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爷下葬后不久,一个云游的老道飘然来到落鲸湾。他站在残留着海啸痕迹的沙滩上,望着黑水洋深处,久久不语。村中老者壮着胆子,捧出那青铜古匣,讲述了巨鲲苏醒的恐怖往事。
老道听罢,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飘渺如海风:“痴儿们啊,何谓大?何谓小?你们眼中巨若山岳、动辄灭世的鲲,在那真正的北冥汪洋,亦不过沧海一粟,蜉蝣微尘罢了。”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幽深的大海,“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鲲之大,尚困于海;人心之贪,却可吞天!赵阎王之流,刮取的岂止是鱼膏?那是撬动了天地平衡的基石!招来的祸端,又岂止是一头被激怒的巨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渔民,最终落在那块静静躺在古匣中的幽黑鳞片上,话语如警钟:
> “北冥鱼影动,
> 人心若巨鳌。
> 贪饵吞舟日,
> 便是陆沉潮!”
言罢,老道袍袖飘飘,径自走向汹涌的海边。众人只见他足尖轻点浪花,身影在暮色与海雾中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那片永恒动荡的墨色深渊。
落鲸湾的渔民含泪焚毁了赵阎王的宅邸,将他的不义之财分给孤寡。他们依照海爷临终遗愿,将那块巨大的鱼鳞和青铜古匣深埋在村后山崖最高处,面朝黑水洋的方向,垒起一座无字的石冢。每年海爷忌日,村人必以清水素果遥祭,再无人敢驾船深入黑水洋百里之内。
岁月流转,关于“北冥巨鲲”的恐怖传说渐渐淡去,只在老渔民哄孩子入睡时,伴着涛声低语:“…乖乖睡,莫吵闹…小心惊醒…那海底睡觉的大鱼姥…”
然而每逢大潮汛期,月黑风高之夜,若有胆大者靠近落鲸湾最险峻的东崖,侧耳倾听,便能隐约捕捉到一种奇异的律动。那声音低沉、悠长、缓慢,如同来自海底最深处的巨大心跳,又似洪荒巨兽沉睡时悠长的吐纳。它伴随着潮汐的涨落,永恒地、沉重地搏动着,仿佛在提醒着岸上的生灵:在那片墨色汪洋之下,亘古的巨影,只是沉眠。
它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