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八宝鎏金的软轿在楼前停下,轿帘掀开,一只缀着东珠的素手搭在侍女的手臂上。!精\武+小·说/网_ *追·最-新/章′节~长公主龙雨凰走了下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秋香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流云纹,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迫人的贵气。
“公主殿下莅临,小店蓬荜生辉。”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青年快步迎上,躬身行礼。他便是此间主人,张奇。
龙雨凰没有看他,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楼内。她只淡淡“嗯”了一声,便提步走了进去。
她一到,仿佛一个无声的号令。原本在街对面茶馆里观望的文人雅士、朝中官员,此刻再不迟疑,纷纷涌向知味楼。
“竟能请动长公主亲至,这张奇是何方神圣?”
“不知。只听说是江南来的富商,没想到有这般手腕。”
“快进去看看,能得长公主青眼的地方,定有不凡之处。”
人群的议论声中,一辆低调的黑漆马车停在街角。龙云撩开车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知味楼”的匾额。
昨夜雨疏风骤。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没有去知味楼。妥协与退让,不是他的选择。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姑姑,究竟要唱一出怎样的戏。.天_禧^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他下了车,独自一人,缓步走向那扇敞开的大门。
知味楼,楼内别有洞天。
没有寻常酒楼的大堂与柜台,而是一条曲折蜿蜒的水渠,引着活水在雅致的客座间穿行。水面上,一个个黑漆小托盘漂浮着,盘中盛着晶莹剔透的鲈鱼脍,佐以姜丝与新橙。
客人们临水而坐,见心仪的菜色漂过,便伸手取下,自斟自饮,颇有几分曲水流觞的古意。
“妙,妙啊!”须发皆白的太傅坐在上首,捻着胡须,满面赞叹,“老夫还以为是东瀛传来的流水素面,不想竟是这般风雅的‘流水鱼脍’!张郎君巧思!”
张奇侍立一旁,谦恭地笑道:“太傅谬赞。不过是些江南的小玩意,登不得大雅之堂。”
“此言差矣。”太傅摇头晃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饮食之道,亦是治世之道。能将这般细节做到极致,可见用心。”
长公主龙雨凰就坐在太傅身侧。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玉指,从水中取过一碟鲈鱼脍。她夹起一片,蘸了些许酱料,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都在观察她的反应。
“尚可。”她放下竹箸,只说了两个字。¨零?点-看\书` `更`新,最_全?
这两个字,比任何赞美都更有分量。
“公主喜欢便好。”张奇的腰弯得更低了。
龙云站在门口,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太傅,看到了吏部侍郎,看到了几位素来与杨家交好的言官。这些人,此刻都成了龙雨凰的陪衬。
他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像个小丑,昨夜还在自己的书房里无能狂怒,而别人早已将他的愤怒,变成了一场供人观赏的雅集。
他的目光与长公主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警告,没有轻蔑,甚至没有丝毫情绪。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视,仿佛他不是权势滔天的三皇子,只是门口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这种无视,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诸位雅兴,张奇特备了一份薄礼。”张奇拍了拍手,几个伙计端着托盘上来。托盘里不是酒,也不是菜,而是一叠叠尚带着温度的纸页。
张奇亲自拿起一叠,手腕一抖,纸页如雪片般纷纷扬扬,飘向各个席位。
哗——
众人一阵惊呼,纷纷伸手去接。
“活字刊印?”
“墨迹未干!竟是刚刚印出来的!”
“这是何物?”
一张纸页,轻飘飘地落在龙云的脚边。
他没有动。
邻座的一位书生捡了起来,高声念诵: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书生的声音清朗,在水声潺潺的楼内格外清晰。
龙云的身体僵住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昨夜的狂风暴雨,踹翻的紫檀长案,泼洒的墨迹,失控的怒火……一幕幕,在他脑中炸开。
原来,那场雨,是为他下的。
原来,这场戏,是为他演的。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