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绿皮车猛地“咣当”一声,车身剧烈一震,慢悠悠地动了起来。\如.雯¨枉_ -罪′辛·章\踕+庚-薪^快_
车轮碾过铁轨的节奏越来越快,车窗外,一排排玉米秆飞快地朝后倒,浓绿的颜色连成一片,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绿色的浪。
也就抽两根烟的功夫,车身又是一阵猛烈的哆嗦,铁轮子摩擦铁轨,发出一声“吱扭——”的刺耳尖叫,稳稳停在了“火龙沟”那巴掌大的小站台边儿上。
站台上没有候车室,呼啦啦一群挎着篮子、扛着麻袋的农民,像见了窝的兔子,挤挤挨挨地涌上车。
车厢过道里顿时塞满了人,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汗味和土腥气。
没人下车。
列车员探出半个身子,等最后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也挤上来,才“哐当”一声费力关上沉重的车门。
站台上的调度员挥了挥手里的绿色小旗,“呜——”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又“吭哧吭哧”地动了起来。
刚开出站没多远,车厢连接处的绿铁皮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拉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铁路制服、顶着大盖帽的列车员,胳膊底下夹着个硬壳票夹子,板着脸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个同样一脸严肃、拎着个黑色人造革手提包的列车长。
俩人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挨个扫过乘客的脸。
列车员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像个破锣:
“验票了啊!把票都准备好!没票的赶紧补!”
过道里立刻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找声。\暁?税_宅¢ ,更+欣~罪_全^
列车员面无表情,挨个儿把硬纸板车票塞进铁钳,“咔嚓”一声,钳出个整齐的豁口。
他又给几个没票的开了补票单子,钱和票子在手里飞快地数着,嘴里嘟囔着:
“捡完票再开厕所门啊!”
这趟短途车走走停停,折腾了快一个半钟头。
最后又是“哐当”一声闷响,速度彻底慢了下来,停在了林海县站。
站台早就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都是等着去丹江市上班上学的。
列车员刚把门打开,下车的几个乘客还没站稳呢,下面的人群就像潮水一样往上涌。
几个穿着工装的小年轻,扒着车窗就朝里喊:
“同志!里边儿有地儿没?给占个座儿!”
撒大斌一把将帆布包挪到胸前,一只胳膊肘死死护住里面装着熊胆的部位。
另一只手像铁钳似的攥住红梅的手腕,低声喝道:
“跟紧我!”
他弓着背,用宽厚的肩膀硬顶开往上挤的人,嘴里喊着:
“借光!借光!”
硬生生从逆流的人缝里挤出一条路,护着红梅踉踉跄跄下了车。
站台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满身的烟火气。′j′i¢n\r?u~t-a,.~c′o.m¢
他拉着红梅,没跟着出站的人流走,而是顺着站台往回走了几十米,从一个人少的楼梯口上了天桥。
站在天桥上,脚底下是十几条交错纵横的铁轨,像巨大的钢铁蛛网。
有的铁轨上停着拉满乌黑煤块的敞篷货车,有的停着一长串盖着帆布的闷罐车。
不远处的信号灯,红红绿绿地闪着。
他指着天桥另一头那栋黄墙黑瓦的苏式建筑,对红梅说:
“走,去那儿,候车室在那边。”
县城的候车室比常兴镇的大多了,白墙刷得也干净。
可能是因为去丹江市的人大多己经挤上了刚才那趟车,候车室里人不多,显得空空荡荡。
几条刷了绿漆的长条木椅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像是要去关里方向的旅客,空气里飘着一股汗味和地上瓜子皮返潮的霉味儿。
撒大斌把帆布包和红梅的小包袱堆在墙角一条长椅的空位上:
“你在这儿看好东西,我去买票。”
他没急着去窗口排队,而是走到候车室那面巨大的木制列车时刻表底下。
那板子比两扇门板拼起来还大,上面用白漆刷满了密密麻麻的站名和数字。
他仰着头,脖子抻得笔首,顺着一行行油漆字,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往下捋、往下找,嘴里还低声地跟着念叨站名,像是在心里画一张地图。
他盯着那块巨大的时刻表,心里暗暗咋舌。
这林海县果然是个交通要道口子,光是南下的车次,就看得他眼花:首达京城的152次、去天津的96次、到大连的204次……一趟趟的全是通往关里大城市的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