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大斌这才伸手，用他那长满厚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

“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x·1·9?9-t^x′t+.+c,o_m¨这秃顶子山就是咱家的储蓄所，只要咱俩腿脚还利索，有的是日子去赚钱。”

“哼！”红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松了口。

她心里清楚，男人说的都在理，这不是她撒泼打滚就能搅黄的事儿。

可那白花花的钱就这么流水似的淌出去，她的心还是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撒大斌没再去哄她，话锋一转，说起了更愁人的事。

“其实光有钱也顶个屁用！盖这大房子又不是垒鸡窝，得找个真正的明白人！图纸咋画？地基刨多深才能扛住冬天的冻土层？那一根根暖气管子咋走，水在里头转悠才不至于冻成冰坨子？”

撒大斌越说声越燥，一拳头砸在自己大腿上，“林场这帮老少爷们儿，垒个板夹泥的火炕房就算到顶了，谁他妈摆弄过这洋玩意儿？”

他掰着手指头，骨节被捏得“咔吧”作响：

“你再瞅瞅，力工、瓦匠、木匠、水电工……哪一个不得找？到时候人一来，一天三顿大饼子炖猪肉你得管够吧？拉屎撒尿你不得给人家指个茅楼吧？一想起这堆烂眼子事，我这脑瓜子就嗡嗡疼！”

红梅听着听着，心里那股子因为钱拱起来的火气，不知不觉就被这一堆更硌人、更实际的难题给压了下去。￠微*趣/小!税¨网_ ·冕+废+跃¨渎￠

她不知不觉地就被撒大斌带偏了，顺着他的思路开始琢磨，怎样才能把人、把料都给张罗起来，帮着自家男人把这天大的事给办了。

她闷头盯着天棚上的一个破洞，半天，小声挤出一句：

“那……下山踅摸踅摸门路？宋大哥是调走了，可他小舅子吕强不还在山下林业局嘛，那小子路子活。”

“对！”撒大斌大巴掌猛地砸在自己腿面上，“就找他！明儿一早咱就下山！先去储蓄所把钱取出来，然后去找吕强，看他们能不能踅摸到懂行的人。”

撒大斌看红梅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又加了一句：

“要是吕强那不行，我就首接去找钱国强！他现在是林业局副局长了，盖个房子的事，他指定认识正经的工头！”

听到“副局长”，红梅的眼神才稍微定了定。是啊，有这层关系在，总比他们两眼一抹黑强。

她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疼和不舍都吐出去。

手里的存折，也终于没攥那么紧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鸡还没叫透。/优¨品¨晓_税′王￠ ￠庚`欣^蕞~全_

撒大斌和红梅就拎着个小挎包，锁了家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火车站的搬道房走。

刚走到搬道房那棵老榆树底下，身后“嘎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响，卷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一辆草绿色的212吉普车停在他俩身边。

车窗摇下来，露出郑明华那张笑呵呵的脸：

“大斌，红梅！这么大早的，这是要干啥去？”

撒大斌心里“咯噔”一下，下山没跟主任请假，但脸上立刻堆起憨厚的笑：

“郑主任，这不是……家里那老房子年头太久了，墙根首返潮，房顶也漏雨，寻思着下山取点钱，好好拾掇拾掇。”

他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扫了下吉普车后排，确认没别人。

郑明华压根没仔细听那套说辞，他大手一挥，利落地推开了副驾的门：

“多大点事儿！上车！我正好下山去局里办事，捎你们一段！这山道颠簸，省得你们腿儿着了。”语气热情，不容拒绝。

吉普车“突突突”地一路颠簸，车子开进海浪河林业局，最后稳稳停在菜市场中间那栋唯一的红砖小房子前——工商行储蓄所。

郑明华没熄火，手指“嗒嗒”敲着方向盘，对下车的两人说：

“去吧，我就在车上眯会儿，等你们。”

撒大斌和红梅下了车，推开储蓄所铁皮门，一股潮湿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一排绿漆剥落的铁栏杆后面，一个戴着蓝布套袖、正低头“哗啦啦”拨拉着算盘珠子的女营业员，头都没抬一下。

撒大斌把那本存折和自己的手戳从栏杆底下的小口递进去：

“同志，取五千块钱。”

“取多……多少？！”

女营业员的手指头像被电了一下，猛地抬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那双不大点的眼睛瞪得溜圆，首勾勾地盯着撒大斌，又低头使劲瞅了瞅存折上的名字——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