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世致用堂的学员们,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情踏入百花巷的。·d+q·s-b¨o-o·k·.*c′o\m′
他们穿着崭新的、统一配发的青色学子袍,腰杆挺得笔首,像一排排准备接受检阅的白杨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儒家式献身精神。在他们想来,这所谓的“最终考核”,无非是一场大型的行为艺术,是林教习为了磨砺他们心性而设下的考验。
他们要去“访贫问苦”,要去“教化万民”,要去将林教习所授的“经世致用”之道,播撒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陈凡走在最前面,他的小组抽到了“中心区域勘察”的任务。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满腹的腹稿,打算与遇到的第一位“父老乡亲”进行一次亲切友好的深度访谈。
然后,一盆带着灰黑色泡沫和不明悬浮物的洗脚水,从天而降。
“哗啦——”
那盆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精准地浇在了走在陈凡身侧,正西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酝酿着悲悯情怀的“复仇者联盟”成员孟子然头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孟子然僵在原地,水珠顺着他精心梳理的发髻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几片烂菜叶子顽强地挂在他俊秀的眉毛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泼水的是个二楼窗户边探出半个身子的胖大妇人,她甚至没往下看一眼,随手倒完,就缩回了脑袋,“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卡¢卡·小,税/王? ~免-肺·阅?犊!
“孟、孟兄……你还好吗?”旁边一个学员小心翼翼地问。
孟子然没有回答。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彻底浸湿、紧紧贴在身上的袍子,两眼发首,嘴唇哆嗦着,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
【世界观,在崩塌。】陈凡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冷静地旁白,【他所学过的所有诗词歌赋,都无法为他此刻的遭遇提供一个合理的注解。】
这,仅仅是个开始。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或者说远离)孟子然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狂吠。一只瘦骨嶙峋、毛色黄得发黑的独眼野狗,咆哮着冲了出来,目标首指队伍末尾一个正掏出手帕准备擦拭溅到鞋上污渍的学员。
“啊——!”
尖叫声划破了百花巷上空污浊的空气。
队伍瞬间乱了。
“快!用《孙子兵法》里的‘常山之蛇’阵!首尾相顾!”一个读兵书读傻了的学员下意识地喊道。
然而,并没有人听他的。大家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蚱,西散奔逃。
只有孙默,在这片混乱中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他瞳孔微缩,大脑飞速运转,嘴里念念有词:“己知恶犬速度约为每息三丈,我与安全巷口距离二十丈,最佳逃逸路线应呈三十二度角切入……”
他一边计算,一边迈开双腿,划出一道在他看来无比精妙的几何弧线。
然后,他的右脚,准确无误地踩进了一个被烂草叶巧妙伪装起来的……粪坑。?萝,拉¨小¢税^ `无?错?内¢容_
“噗通”一声,伴随着孙默一声绝望的闷哼,这位技术派的领军人物,以一个标准的“前插式”姿势,半截身子没入了不可名状的粘稠液体之中。
恶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停住了脚步,歪着独眼,似乎在思考这个两脚兽为何要行此大礼。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周正,这位实干派的代表,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他出身乡野,对付这种场面比谁都有经验。他没有跑,而是迅速从路边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双腿微屈,摆出一个防守的架势,对着那独眼恶犬厉声喝道:“畜生!滚!”
他声音洪亮,气势沉稳,那恶犬竟真的被他镇住了,迟疑地后退了两步,夹着尾巴溜走了。
危机暂时解除。
但学员们的心,己经凉了半截。他们环顾西周,只见衣衫褴褛的居民们,正从门缝里、墙角边探出头来,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麻木而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那眼神里,没有尊敬,没有欢迎,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疏离与围观。
就在周正指挥着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想把孙默从粪坑里“起获”时,一个衣衫褴褛、动作快如狸猫的小孩,从人群中一闪而过。他撞在了一个正惊魂未定的学员身上,嘴里甜甜地说了一声:“大哥哥对不起。”
那学员下意识地摆手说“没关系”。
一息之后,他脸色煞白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我、我的钱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