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帐篷帆布的腥气钻进鼻腔时,凌欢妩的意识像沉在冰水里的棉絮,终于慢悠悠浮了上来。\w.a!n-b?e¨n..,i,n!f¢o^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猛地睁眼……手背扎着针头,透明的液体正顺着细管往血管里淌。
可这点疼根本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风暴潮里卷着泥沙的巨浪、周九震被木头砸中脑袋时发出的闷响、还有那只在浪里最后攥住她的脚踝又松开的手……
“九震!”
凌欢妩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拔了针头,血珠瞬间涌在手背上。
守在旁边的卫生员惊呼着要拦,却被她疯了似的甩开:“让开!我要找你们周团长!”
军绿色的帐篷帘子被她掀得猎猎作响,高山营地的风带着沙粒刮在脸上。
凌欢妩光着脚踩在满是泥泞和断树枝的地面上,脚底划出道道血口子也浑然不觉。
眼睛像被水洗过,却死死盯着一排排帐篷,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气音,像头找不到幼崽的母兽。
有人指向斜前方的帐篷,她踉跄着扑过去,帆布帘被撞开的瞬间,就看见行军床上躺着的人。
周九震脸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泥沙,额角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的地方已经发黑。
他闭着眼,平时总是抿成坚毅线条的嘴唇毫无血色,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1?6_x¨i+a′o*s,h?u`o?.*c·o~m¢
“九震……”凌欢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一步一步挪过去,跪在床边时膝盖撞在铁架上,疼得她蜷缩了一下,却连哼都没哼。
身旁婆婆抱着孩子早已哭成泪人,周书耀手疾眼快冲上来一把扶住了她,“欢妩,你没事吧?”
凌欢妩一把甩开他,伸出的手指尖抖得厉害。
她想碰他的脸,又怕碰碎了似的缩了缩,最后只能轻轻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那只曾经扛过枪、温暖帮她擦拭眼泪、在暴雨里把她护在怀里的手,此刻冷得像块冰。
“你醒醒啊……”她终于哭出声,一开始是压抑的抽噎,后来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九震,你睁开眼看看我!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领证的,你说过我们不会走散的!你说过……”
她想起他最后拉她出空间的一下,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让她躲避了木头的撞击,自己却被卷进更深的黑暗。
她想起他说“欢妩别怕”时,声音里的镇定,原来都是装的。
“你浑蛋……”她捶打着他的胳膊,力道轻得像羽毛,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手背上、胸口上,“你骗我……你起来啊……你起来骂我一句……”
卫生员站在门口,红着眼圈别过头。墈书屋 哽薪蕞全
风从帘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动额前的碎发,他依旧没动。
凌欢妩趴在他胸口,听着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心跳,哭声渐渐变成绝望的呜咽,最后只剩下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的颤抖,眼泪糊了满脸,连带着鼻尖和下巴都红透了,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别睡了……”她把脸埋进他颈窝,那里还残留着江水的腥气,“九震,我冷……你起来抱抱我……”
可怀里的人,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笑着把她裹进大衣里了。
帐篷外大雨滂沱。
帐篷内哭声似裂帛,裹着撕心裂肺的痛,撞进山林外倾盆大雨里。
雨砸着树,哭缠着雨,在谷间一圈圈荡开,震得人心头发麻……
一年后。
灶上温着熬得稀烂的米糊糊,掺了点剁碎的菜叶。
凌欢妩舀一勺吹凉,轻轻推到周九震嘴边,顺着嘴角慢慢往里送。
轻柔地给他擦完,她坐在床沿给他捏腿,从膝盖摸到脚踝,一遍遍揉着:“今天娘给我拿了几个双黄蛋,等你醒了煮你吃……”
窗外风刮着树叶响,她的话混在里头,细细碎碎缠在男人耳边。
周九震在医院里成植物人的两个月后,医生说苏醒的机会很小,凌欢妩便和婆婆把他接回了家。
她一直不肯相信周九震会一直呈植物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