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熟悉的身影正翘首以盼。
妻子吴氏站在最前面。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似乎清减了些。
当看到刘弘牵着马的身影出现在光影里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嘴唇紧抿了一下,随即又强行稳住。
她没有象寻常妇人般哭喊着扑上来,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定定地望过来,里面翻涌着千言万语——担忧、心疼、后怕、失而复得的庆幸,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无声的温柔。
一切尽在不言中。
“父亲!”一个清亮又带着激动的声音响起。
刘备从母亲身后一步跨出,小跑着迎了上来。少年身量明显拔高了一截,脸上褪去了不少稚气,多了几分英挺。
刘弘伸出右手,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头顶,脸上露出了离家以来第一个真正舒心、温暖的笑容:“我儿又长高了!”
吴氏此时才缓步上前,走到刘弘身边,没有多言,只是伸出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去他肩头沾染的一点尘土。她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斗,动作却无比珍重。
“回来就好。”她的声音依旧还是轻而温婉。
一家人走进温暖明亮的堂屋。仆妇端上热腾腾的饭食汤水。
刘弘坐在主位,吴氏安静地为他布菜添汤。刘备则显得很兴奋,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
“父亲!您知道吗?河东的那位关姓少年,前些日子也到庄上来了!”刘备的眼睛闪着光,“是赵大叔亲自送来的!关兄弟武艺超群,为人更是忠义!如今就在庄上住着,孩儿常与他切磋武艺!”
“哦?河东关羽?”刘弘喝了一口热汤,暖流下肚,驱散了寒意。
他一入城,就得了不少消息,知道了些“涿县少年团”的事情。
他放下碗,脸上露出一丝捉狭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刘备的脸上上转了转,“就是那个…在涿县街头,跟你和张飞那小子打得难分难解,最后还被你们几个合伙‘请’去喝了一顿酒,最近得了个‘涿县之龙’名号的小子?”
刘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父亲!您…您都知道了啊?都是…都是不打不相识嘛!”
“哈哈哈!”刘弘难得地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微微吸了口冷气,但笑意却未减,“好一个‘不打不相识’!龙虎相会,风云际会!妙!甚妙!”
他笑着,目光在儿子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戏谑,“我儿这‘涿县小霸王’身边,左龙右虎,这气象,可是越来越足了。”
“父亲!”刘备咳嗽一声。
他脸上掩不住那份被认可的骄傲和与挚友并肩的意气风发。
堂屋内,灯火温暖。吴氏看着丈夫难得爽朗的笑容和儿子羞涩又自豪的模样,沉静的眼底也漾开温柔的笑意。
粗瓷碗盏碰撞的轻响,少年清亮的嗓音,男人低沉的笑语,交织成最寻常也最珍贵的家的声音。
一时之间,刘弘有些恍惚,塞外的血火、权谋的冰冷、旅途的艰辛,仿佛都如一场大梦。
刘弘靠在椅背上,放松了紧绷许久的神经。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看着灯下妻子温煦的身影,听着刘备絮絮叨叨地说着庄里庄外、少年团里的趣事,一股暖洋洋的、踏实的倦意,如同温水般缓缓包裹上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