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观察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田老将军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张拓拓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一种与他温和气质截然不符的、深可见骨的悲伤。

他看着田老将军，嘴唇微微颤抖，吐出了两个字。

“仇恨。”

仇恨？

田老将军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是分裂瞬间的混乱，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或许是某种源于那所谓善恶本能的破坏欲。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驱动那个“恶”之泰山做出第一个精密伪装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具体、清晰、并且充满人类情感的动机。

仇恨！

一个由国家最严苛标准筛选出来的兵王，一个意志坚定、履历完美的战士，他的内心深处，埋藏着怎样的仇恨？以至于这份仇恨强大到，足以构成他分裂后“恶”的全部！

“什么仇恨？”田老将军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带着一丝紧迫。

张拓拓的眼神飘向窗外，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墙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首长，我之所以参军，对外说，是为了保家卫国。”

“但其实……我还有一个更自私的理由。”

“我小时候，在村里，亲眼看着我妈……被我们那的村霸，活活打死。”

轰！

田老将军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见过无数血腥的战场，听过无数悲惨的故事，可当这句话从眼前这个“纯善”的士兵口中平静地说出时，依然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张拓拓的叙述没有太多情绪，平静得令人心碎。

“那个村霸，叫王二狗。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上面有几个远房亲戚当个小官，在村里横行霸道。我们家山脚下的那块地，他看上了，想强占去盖房子。”

“我爸老实，不敢惹他。但我妈性子烈，不肯让。”

“那天，王二狗带了一帮人来，我妈就挡在门口，跟他们理论。然后……他们就开始动手。”

“我当时只有八岁，躲在门后，吓得不敢出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脚把我妈踹倒，然后用一根胳膊粗的松木棍，一下，一下，地砸在她身上……我甚至能闻到那根木棍上新鲜的松油味。”

“我爸冲出去拦，也被打断了腿。”

“等警察来的时候，我妈己经没气了。她倒在地上，眼睛还看着我躲着的方向，嘴巴微微张着，好像想对我说什么……”

隔离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田老将军只觉得一股血首冲头顶。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

“后来呢？那个畜生！枪毙了吗！”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张拓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无力的苦涩。

“没有。他家花钱找了最好的律师，又买通了几个证人，说是‘失手’。最后，判了三年，监外执行。连一天牢都没坐过。”

“我爸因为这事，一蹶不振，整天喝酒，没过几年也走了。我跟着奶奶过。”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些道理是讲不通的。我恨，我恨王二狗，恨那些包庇他的人，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我做梦都想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

田老将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所以，你参军……”

“是。”张拓拓点了点头，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澈，却也多了一丝化不开的悲凉，。

“我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一个有力量去保护别人的人。我把所有的仇恨都埋在心底，用部队的纪律、荣誉和使命感，把它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我告诉自己，要向前看，要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不能被仇恨毁掉。”

“我以为……我成功了。”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悲哀。

“可是，当那个铜钱的力量把我分开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份仇恨从来没有消失过。它只是被我压抑着，像一座休眠的火山，随时准备喷发。”

“分裂的那一刻，我所有的信念——忠诚、荣誉、守护、善良……都留在了我这边。”

“而我压抑的所有东西——仇恨、愤怒、杀意、还有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的狡猾……全都去了他那边。”

“他，就是我被压抑了十六年的……复仇之心。”

“所以，他伪装昏迷，不是为了别的。”张拓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要找机会逃出去，他要去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