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位最公正也最无情的雕刻师,最终放缓了它的刻刀。^k_a!n¨s\h?u\z¢h¨u-s/h.o,u~.*c′o^m?别墅的庭院静得出奇,只有风拂过新移栽的那株玉兰树苗叶片时,发出细碎而年轻的沙沙声,仿佛在与旁边那截沉默伫立的老树残桩进行着无声的对话。窗内,阳光依旧每日造访,只是移动得更为缓慢,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悠长而寂寥的光斑。
顾衡先一步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寻常的秋日午后,阳光暖得恰到好处,如同温热的蜂蜜流淌在窗棂。苏妩刚为他梳理过稀疏的银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他靠在窗边的摇椅上,身上盖着那条用了多年的薄毯,膝上摊开着一本相册——停留在溪溪婚礼上,她戴着那枚星月发圈、笑容灿烂如昔的照片。
“老头子,”苏妩的声音带着岁月磨砺后的温软沙哑,她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自己也在旁边的摇椅坐下,拿起那枚银丝珍珠发圈,习惯性地摩挲着上面温润的珠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衡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相册,落在更远的地方,落在庭院里那株新生的玉兰树苗上。阳光在他浑浊却依旧深邃的眼底跳跃,像沉入湖底的碎金。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枯瘦的、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指向窗外那截老玉兰树的残桩,又缓缓移向旁边生机勃勃的新苗。
“看…”他的声音极低,气息有些短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与平静,“…接力。D完:?本@`^神;站` /最(新/·¥章@?a节~:更t\新(?e快o”
苏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在苍老的断痕与鲜嫩的绿意间流转。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搁在扶手上的手背。他的手冰凉,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她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他的,试图传递一点暖意。她腕间的银丝珍珠发圈,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像沉淀了无数个晨昏的月光。
顾衡的手指在她掌心下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反扣住她的。他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她的脸上,深深地、贪婪地凝视着,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容颜,连同她眼角每一道深刻的纹路、鬓边每一缕银丝,都刻进灵魂深处。
“苏妩…”他唤她,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饱含着穿透一生的眷恋,“那年…有你…真好…”
他的话语渐渐模糊,气息如同游丝。最后的目光,却固执地停留在她后颈的方向——那个被岁月模糊了颜色、却在他心底永远清晰如初的小痣所在的位置。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安宁地闭上了眼睛,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力道在无声无息间松开了,垂落在摇椅的扶手上,像一片终于找到归处的秋叶。
阳光依旧暖融融地笼罩着他,在他银白的发梢镀上温柔的金边。摇椅轻轻晃动了一下,归于静止。
苏妩没有哭喊。¢优+品¢小.说_网! ?免·费\阅+读′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握着他那只失去温度的手,久久没有松开。她低垂着头,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无声地坠落,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迅速被阳光蒸发,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咸涩印记。
书房里,那个陈列着枯朽玉兰老根盆景的紫檀桌面,阳光正一寸寸移动,最终完全笼罩了那个古朴的陶盆。枯根虬结的纹路在强光下纤毫毕现,沉默地诉说着历经风雨的沧桑与坚韧。
顾衡的离去,像抽走了苏妩世界里一根无形的支柱。她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眼神常常陷入长久的放空,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己随他而去。但她依旧每日梳洗,用那枚银丝珍珠发圈将稀疏的白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她依旧会坐在窗边顾衡曾坐过的摇椅上,望着庭院里的玉兰树苗,一看就是半天。
溪溪和川川带着孩子们回来的次数更多了。小小的外孙对书房里那个放着“老树根爷爷”的陶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苏妩会抱着他,用苍老而缓慢的声音,讲述一个关于守护、关于风雨、关于根的故事。孩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想去触摸陶盆里洁白的细沙和光滑的鹅卵石。
“外婆,树根爷爷…冷吗?”孩子奶声奶气地问。
苏妩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孩子柔软的发顶,目光落在枯根沉默的虬结上,声音轻得像梦呓:“不冷…有光…暖着呢…” 她腕间的银丝珍珠,在孩子好奇的目光里,折射出一点微弱的、温润的光。
又是一个春天。新移栽的玉兰树苗第一次鼓胀起饱满的花苞,像一个个蕴含着无限希望的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