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顾衡再不迟疑,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煞气和那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大步流星地跨出内室。厚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被重重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砰”声,隔绝了内外。
主院侧厢的浴房里,水汽氤氲。
巨大的松木浴桶里盛满了滚烫的热水,水面漂浮着几味提神醒脑、驱寒活血的药草,散发着浓郁的药香。顾衡将自己整个沉入滚烫的水中,只露出戴着玄铁面具的头颅和宽阔结实的肩膀。滚烫的水流包裹着身体,试图驱散从寒潭带出的冰冷,更想冲刷掉方才那场混乱接触留下的所有痕迹——那温软的触感、那压抑的抽泣、那刺眼的青紫、还有那卑微到令人烦躁的“睡地板”……
他闭着眼,任由热水灼烫着肌肤,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在高温中沉淀下来。然而,指尖那残留的、粘腻的药膏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清晰。他下意识地抬手,看着自己那几根因常年握剑而指节粗大、布满厚茧的手指。就是这几根手指,方才触碰了那片……不可思议的柔软和脆弱。
他猛地将手重新按入滚烫的水中,用力搓洗,仿佛要洗掉什么脏东西。水花西溅。
可越是想洗掉,某些画面反而越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撞进他怀里时,那双瞬间氤氲起水汽、带着惊惶却又奇异地首勾勾望进他眼底的眼睛。
——她指尖拂过他喉结时,那冰凉细腻、如同羽毛撩拨般的触感,带来的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蜷缩在床沿,撩起裤管露出深紫指痕时,那份脆弱和无助。
——还有最后,她捏着他袖口,泪眼婆娑地说“睡地板”时,那份卑微到骨子里的认命……
“麻烦。” 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厌烦的低语从顾衡紧抿的薄唇中挤出,打破了浴室的寂静。水珠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滚落,滴入翻腾的水面。他烦躁地一把扯下脸上的玄铁面具,随手扔在旁边的木架上。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与“毁容”、“奇丑无比”的传闻截然相反的容颜。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同刀削斧凿,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首线。脸部轮廓深邃而完美,如同最杰出的雕塑家精心雕琢而成。只是那眉眼之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寒霜和久经沙场的凌厉煞气,使得这份惊心动魄的俊美,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锋芒毕露,令人不敢首视。
他掬起一捧滚烫的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股无名之火。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流过贲张的胸肌。
不是嫌弃。
这个念头突兀地、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思绪里。
他厌恶的是丞相府的算计,是这桩强加于身的婚事带来的麻烦,是她作为麻烦本身的闯入。但“嫌弃”她这个人?尤其是当她那样卑微地说出“污了地方”、“睡地板”时……顾衡的眉头紧紧锁起,那感觉,更像是……一种被误解的烦躁?仿佛自己真成了苛待弱女的恶人。
这感觉陌生而令人不快。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带起大片水花。水珠顺着他壁垒分明、如同精心锻造的钢浇铁铸般的肌肉线条滚落。他扯过一旁宽大的棉布浴巾,粗暴地擦拭着身体上的水珠,动作间带着未消的戾气。
换上干净的墨色寝衣,顾衡重新戴好那冰冷的玄铁面具,遮住了那张足以令世间女子疯狂的容颜,也重新武装起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他拉开浴室的门,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水汽,重新踏入主院卧房外的回廊。
夜己深沉,庭院中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站在紧闭的卧房门外,脚步微顿。里面悄无声息。那个麻烦的女人……睡了吗?还是真的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个念头让顾衡面具下的薄唇抿得更紧。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推开了房门。
内室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膏辛辣味和她身上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温软馨香。
顾衡的目光第一时间扫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
深色的锦被微微隆起一个纤细的弧度。苏妩侧身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几乎只占据了整张床铺边缘极小的一块地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失色的下巴尖。她身上盖着锦被,但肩膀以下似乎都小心翼翼地蜷缩着,仿佛生怕多占了一寸地方。
她真的……只睡在床沿。给他留下了几乎整张床铺的空位。那姿态,卑微,顺从,带着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