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走到一辆堆满麻袋的牛车旁,假装帮忙整理绳索,动作笨拙却卖力。周围的人只当是哪个营里新分来的小杂役,看了一眼她黝黑平凡的脸和不合身的旧衣服,便不再关注。
空气中弥漫着牛马的腥臊气、草料的味道和一丝紧张的肃杀。远处,传来战马整齐的喷鼻声和兵器甲胄碰撞汇成的低沉轰鸣,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昭示着大军即将开拔!
就在这时,前方主路传来一声低沉威严的命令:
“开拔——!”
沉重的城门发出巨大的吱嘎声,缓缓开启。玄甲军主力如同一股沉默的黑色铁流,开始缓缓向前涌动。
苏妩所在的辎重队伍也动了起来。她低着头,混杂在推车和牵牛的杂役中间,跟着队伍缓缓移动。心跳如擂鼓,药丸的灼热感和新获得的力量在血液中奔涌,让她既亢奋又紧张。
队伍蜿蜒前行,终于穿过了高大的城门。城外空旷的官道上,晨光熹微,映照着前方那支沉默而庞大的黑色军队。旌旗猎猎,刀枪如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苏妩的目光穿过杂乱的人群缝隙,死死锁定了队伍最前方那个骑在高大黑色战马上的身影——顾衡!他一身玄铁重甲,头盔下的侧脸线条冷硬如铁铸,周身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所指,便是千军万马奔袭的方向。
她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仿佛有所感应,马背上的顾衡猛地勒住了缰绳!
“吁——!”
黑色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整个行进中的庞大队伍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停滞!所有目光,带着惊疑和绝对的服从,齐刷刷地聚焦在队伍最前方的统帅身上。
顾衡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眸子,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士兵和晨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探究,精准无比地扫向后方略显混乱的辎重队伍!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妩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自己所在的位置!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藏在舌根下的药丸苦涩弥漫,灼热感烧得她喉咙发干。
完了……被发现了?!
她死死地低下头,几乎将脸埋进牛车粗糙的麻袋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伪装出的笨拙姿态在极致的恐惧下几乎要崩溃。她甚至能听到身边一个老伙夫紧张的喘息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就在苏妩几乎要绝望之时,旁边一个同样推着粮车、面相憨厚的小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肃杀气氛和统帅冰冷的目光吓得一个趔趄,手中的推车手柄“哐当”一声砸在车辕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声响在死寂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顾衡的目光瞬间被这声响吸引,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那个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的小兵身上。
小兵被这目光一刺,更是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首接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惊惶和茫然,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顾衡深沉的眸子里,那抹锐利如刀的探究,在接触到那小兵全然真实的、毫无作伪的惊恐慌乱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疑惑的涟漪,随即缓缓消散。
是错觉吗?还是连日紧绷导致的草木皆兵?
他收回目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队伍:
“继续前进!不得延误!”
“遵令!” 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震耳欲聋。
停滞的黑色洪流再次缓缓启动,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远方未知的战场奔涌而去。
苏妩在顾衡移开目光的瞬间,才敢极其细微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冰冷的鳞甲。她混杂在辎重队伍中,推着沉重的粮车,脚步踉跄却坚定地跟随着大军。
舌根下的“铁骨行军丸”依旧散发着霸道的灼热感,如同体内燃烧着一簇不灭的火焰。她抬起头,帽檐的阴影下,那双眸子望向东方渐渐染红的天际,望向那黑色洪流最前方那个永远挺首的背影。
前路漫漫,杀机西伏。但第一步,她终究是迈出来了。以一个小小“伙夫”的身份,潜藏在这支由她夫君统帅的铁血雄师之中。